李二小姐初見畫作,便感覺到這是一幅成畫約有二三十年的作品,等看清楚上面的人物,臉上更是露出幾分震驚。
畫作上的人物,的確與她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不過從神態和氣質看,甚至比她更為秀美,風姿卓然,那畫中人物,就好似出塵的仙女,連同為女子的李二小姐心里也自嘆不如:“這世上竟有如此絕色佳人!”
沈溪道:“在下之前作畫并無冒犯李小姐之意,我所畫之人,的確是仿照這幅畫作中的女子……”
李二小姐對沈溪的話充耳不聞,她輕聲細語,將畫作中的題詩讀出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是唐朝崔護的《題都城南莊》,也是桃花詩中廣為流傳的一首,在一個對愛情遮遮掩掩的時代,這首詩為廣大青年男女所喜愛。
如今這首詩題在這樣一幅畫中,更能顯出作畫之人心中之無奈。
整幅畫很大氣,但筆法卻不是繼承自任何名家流派,并非大家之作,有題無跋,連題詩也只是引用古人的詩詞,不過,這卻給這幅畫增加了幾分真實性。
李二小姐看過之后,神色中帶著些微感懷,抬起頭問道:“趙公子,這幅畫不知為何人所作?”
沈溪悠悠一嘆,道:“是先師。他早年游覽西子湖畔,山雨朦朧中于小廟避雨,未料竟遇得如此佳人,但有緣相見卻無緣相識,引為生平之憾,所作之畫有二十余年,臨終時曾對畫而嘆,最后抑郁而終。這幅畫,傳到在下手中,一直都妥善保管,可惜近來搬了幾次家,忘記放在裝書簡的大木箱底部,直至昨日才尋到。”
一個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大概就跟崔護當年題詩的心情一樣吧,人面桃花,卻是人面不知何處。
不怕你不信,就怕你刨根問底,我把路先給你堵上,說明是先師所作,你想求證就只能去挖墳。
李二小姐聽完這故事,果然帶著黯然神傷,深深一嘆:“難道這世間之人,終究有緣無分者居多嗎?”
沈溪稍微一怔,未料這二八年華、貌比桃花嬌艷的李二小姐,竟也有如此悲懷之心,但料想這年歲的姑娘,正是情竇初開,對男女之事既好奇又憧憬,聽到動人的愛情故事有所感懷也在情理之中。
沈溪笑道:“李小姐既然喜歡,在下便將這幅畫作送與你吧。”
李二小姐連忙擺了擺手,道:“不可不可,此畫作乃是公子尊師的遺物,怎可輕易與人?”
沈溪嘆道:“無妨,或許先師不知,我竟會在二十多年后,見到與畫中人如此相似的女子,就算先師在天有靈,也會想將此畫送與小姐。在下不是為自己而送,而是為先師而送,請小姐務必笑納。”
李二小姐玉手顫抖,激動地將畫接過手中,忍不住再次打開來,輕撫畫中女子,就好似那是她自己的化身一般。最后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謝過公子好意,小女子必當珍視此畫……卻不知尊先師是何名諱?”
沈溪道:“子不言父,徒不言師,先師的名諱恕在下不能明言,李小姐記得他姓沈便可。”
李二小姐若有所思:“倒是與他同姓呢。”
一句話,讓沈溪有些迷惑,與“他”同姓,此人是誰?
不過此時沈溪沒心思詢問,反正這幅畫他掛在家里沒什么好處,反倒讓林黛這個小醋壇子整天生氣他畫別的女人,送給李二小姐全當順水人情,只要她不再把當日那幅艷畫的女主人公當成她自己就萬事大吉,這事兒就這么揭過了。
沈溪趁機提出告辭:“在下既已完成先師之愿,不便多留,就此別過。李小姐也請回吧。”
李二小姐朱唇翕動,似是要說什么,但又顧及女兒家的矜持,不好意思說出口,最后微微頷首,行過告辭的禮數,才捧著沈溪送給她的《桃花仕女圖》離開茶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