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頻滿臉都是為難之色,“己未年到之前十幾年間,西北用兵相對頻繁,頻頻從居庸關抽調兵馬。”
“己未年之后,邊境趨于穩定,三邊之地相繼屯兵屯田,又從居庸關抽調軍戶戍邊。與此同時,延慶州內百姓紛紛選擇內遷,以至于如今居庸關內無兵員可補充,就連老弱病殘也無法撤換,如今戰事趨緊,所有人都得上城墻,一旦韃靼強攻關口……末將恐城內防備不能及!”
話說得誠懇,談到了大明的一個現實。
明朝立朝,領土便確定下來,此后基本沒有大的更變,雖然歷代皇帝都在鼓勵在九邊之地開墾荒地,但人口增加依然緩慢。
就算九邊有許多閑置的土地,老百姓也不愿意耕種,而是選擇逃難到南方,因為沒有人愿意生活在一個隨時可能被草原上游牧民族襲擾的地區。
相反江南、兩廣等內陸地區,則人口膨脹,不僅承平多年丁口自然增加,遷徙人口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九邊之地百姓減少,大明要補充兵員,僅僅靠軍戶顯然不夠,因為戰爭總會有損耗,不是說老子死了兒子直接補上就算完事,一場大規模戰爭下來,很可能會出現闔家絕戶的情況,軍戶一家男丁死光了,那就需要從民戶中抽丁進行補充,這加快了百姓逃難和遷徙的步伐,使得九邊之地百姓數量銳減,就是想找人服兵役也不行。
如果是大同周邊之地,那還好說,可以從陜西、山西一代征調民夫,將民夫調到關口,戰時便可以作為兵士使用。
居庸關位置比較尷尬,往北便是宣府,幾乎是“不毛之地”,無民戶可供抽丁,往南則是京城,李頻就是瘋了也不敢冒犯京畿之地的百姓。京畿周邊百姓守著天子這棵大樹,怎么說也享有豁免權。
所謂抽丁,不完全是強行征派,大明在施行“一條鞭法”前,勞役不能免除,想保證勞役人口數量,就只有增加轄區百姓數量,如果遇到百姓銳減,關口防區的兵員數量自然就會不足。
李頻所說乃是實情,沈溪知道,如今大明北方的農作物,品種單一,之前他引進的玉米和番薯,尚未傳播到華北及西北之地,同時老百姓也不會愿意在這種有土地但不安全的地區耕種,寧可到南方當佃戶或者是做工過活。
沈溪道:“李將軍提及之事,本官多少有所了解,居庸雖是庇護京畿的第一雄關,但臨近九邊重鎮宣府,歷來兵員補給困難……”
他先給李頻一個信號,你們的困難我了解,不但我了解朝廷也了解,所以不用發牢騷,有困難談困難,別拐彎抹角,“朝廷或許會在此戰后數年之內,從南方遷徙數十萬失地百姓充實宣府以及延慶州、保安州等州府,補充地方兵員不足!”
“當真如此?”
李頻聽到這消息,精神為之一振。
沈溪道:“本官領兵出居庸關后,居庸關內兵馬當以固守為主,切勿輕言出擊,令土木堡之禍重演。”
聽沈溪提及“土木堡之禍”,李頻有些無奈的臉上,突然增添了幾分自豪。
當年土木堡之變后,瓦剌數十萬兵馬進攻京城,居庸關堅守七天七夜,依然巍然矗立,為贏得京城保衛戰打下堅實基礎。
李頻原本得知韃靼人兵臨城下,心中著急,生怕關城失守自己無法跟朝廷交待,現在沈溪提出類比,當初也先的兵馬不比眼下韃靼人的鋒芒更盛?最后怎么樣,還不是在居庸關鎩羽而歸?
居庸關駐守靠的是關口的險要,至于兵員多寡不重要,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五千兵馬跟五萬兵馬差不了多少。
雖然聽起來像是自欺欺人,但沈溪還是振奮了李頻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