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不急著走,因為他覺得有必要對王守仁耳提面命一番。
此番回去見沈溪之前,兩人暗中的較量已開始,雖然謝遷已默認沈溪崛起,甚至準備給沈溪掌權讓路,但從心底來說,他還是不甘心朝中正統文官勢力沒落,他要確保未來幾年甚至在自己致仕后朝廷文官集團的力量不至于衰弱得太厲害,不會因沈溪一人而改變大明自開國以來論資排輩的傳統。
王守仁算是年輕一輩中他相對看好的高級官員,但因王守仁跟沈溪模糊不清的關系,他始終有些不放心,他覺得王守仁很可能是他跟沈溪間爭奪的焦點。
王守仁年輕有為,又是官宦人家出身,父親王華長期在東宮和內閣任職,家族背景強大,人脈寬廣,這樣的人若成為沈溪的擁躉,會對正統文官勢力造成沉重的打擊,因此謝遷準備讓王守仁在西北多干幾年督撫,等更加成熟穩重后再委以重任,而不能按照沈溪的想法直接進行提拔。
謝遷到了臨時下榻的總督府官邸客房后,心想:“若讓沈之厚來定下一任兵部尚書人選,他一定屬意伯安而非德華,德華跟他不是一條心,伯安卻不同,二人淵源太深,同年進士不說,更是故交好友,伯安之前幾次破格升遷都有之厚的影子,若伯安回朝,德華跟其他文武大臣會怎么想?朝廷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謝遷善于搞平衡,但這么做卻注定要犧牲一些人的利益。
王瓊在謝遷看來很有本事,但相較而言他還是覺得王瓊稍有不如后起之秀王守仁,至于沈溪,謝遷從來不會比較,因為他知道沈溪能力超群,之所以被拔擢到這么高的地位上,乃是一個又一個軍功篤實的,中間沒有任何摻假的成分。
作為現任兵部尚書,又跟皇帝保持著其他大臣沒有的默契,沈溪完全有資格決定繼任人選。
這回沈溪立下的功勞太大,很可能會被正德皇帝提拔到禮部或者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那他推舉下一任兵部尚書人選乃是情理中的事情。
謝遷前來宣府,更多是想讓王守仁“知進退”,說白了就是讓王守仁主動放棄競爭六部職位。
等順利入住并吃過晚飯后,謝遷把王守仁叫來,詳細說了一下他的計劃:“……伯安,老夫回朝后準備讓你多增加些資歷,先在宣府做幾年,再到三邊擔任總制,你對西北軍情非常了解,由你來鎮守邊陲,不但陛下可高枕無憂,老夫和朝中文武都能放心。再過些年,調你到南京擔任戶部尚書,最后回到京師擔任兵部尚書……”
謝遷已為王守仁規劃好未來要走的路,但這條路卻不是王守仁愿意走的,本身王守仁也沒有這么大的野心,非要位極人臣。
跟沈溪一樣,王守仁也想過幾天安穩日子,不愿留在西北苦寒之地,就算回京城擔任寺卿一類的閑散官職也未嘗不可。
王守仁的心思很簡單,無論是擔任京官還是地方官,都想要清靜,不需背負太大的責任,如此他才可以靜下心來,研究荒廢已久的學問,讓自己的心境更上一層。
但可惜王守仁這種心態謝遷卻完全理解不了,謝遷覺得自己的安排對王守仁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恩賜,完全不管對方是怎么想的,非得將自己的意見強加過去……總歸是把王守仁按在西北,這才符合謝遷“唯才是用”的標準。
在謝遷看來,王守仁最大的本事就是治理軍務,督導屯田和管理糧餉物資上,但他卻不知,王守仁志不在此。
“伯安,現在朝廷形勢多變,以后老夫想多拔擢你這樣的俊杰,將來朝中少不了你施展才華的舞臺!”
謝遷體現出的器重不是王守仁想要的,但恪于顏面,王守仁只能唯唯諾諾應承下來,但心底卻非常排斥。
之后謝遷再跟王守仁說了一些事,基本上都是在問詢,王守仁逐一作答。
王守仁在政事和軍事上都絲毫不隱瞞,如此謝遷終于得悉之前朱厚照在宣府以及張家口堡等地的所作所為,知道之前那些所謂的“勝仗”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