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遷一時間沒聽懂沈溪話中的意思,臉上多了幾分遲疑,望向沈溪的目光非常復雜。
沈溪不再隱瞞,解釋道:“以在下所知,最先跟陛下提出調邊軍衛戍京畿,乃是江彬,此人在張家口外護駕有功,成為陛下身邊最受寵信之人,陛下犯險時,錦衣衛退縮不前,反倒是江彬挺身而出,以此獲得陛下垂青。”
“嗯。”
謝遷微微點頭,對此他知之甚詳,不足為奇。
沈溪繼續道:“陛下班師回朝時,半道只身出走,游戲民間,身邊只帶江彬和少數侍從,這些侍從都是江彬選出來的地方將士,之后陛下遇險,又是江彬護駕在側,這件事謝老未必知曉,但總歸江彬靠著自己忠心護主,贏得陛下信任,而錦衣衛和京營人馬,則因不同緣故,逐漸跟陛下離心離德!”
謝遷不再說話,開始認真思索沈溪的話。
沈溪道:“司禮監掌印出缺時,陛下為何一直屬意張苑?便在于陛下喜歡栽培親信,對韃靼一戰中,真正錯失戰機的人并非張苑,而是陛下本人指揮失當,這一點陛下心知肚明,張苑不過是背罪之人,因而事態平息后,陛下便想讓張苑回來,并非是張苑有多大能力,全在于張苑在陛下眼中乃是忠臣,連含冤受屈都不吭一聲。”
謝遷臉色越發陰沉,他知道沈溪并非虛言,即便他對沈溪以及很多事存在偏見,至少明白事理。
“隨后便傳出張氏外戚謀逆……其實謝老你無法否認,張氏外戚于沿海島嶼練兵,甚至將大明軍械私運給倭寇,都是謀逆之舉,如此一來陛下對身邊護駕兵馬很是失望,拿下張氏外戚,也是陛下的命令,跟在下無關。”沈溪道。
謝遷道:“你解釋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在下想說,陛下早就想調邊軍入京,但師出無名,所以一直懸而未決。不過之前,陛下已調蔚州衛官兵到豹房護駕,如今豹房中近陛下身的不再是錦衣衛,而是這些邊軍人馬,若非陛下對原先護衛人馬失望,斷不至于出現這樣的結果。”
沈溪道,“也正是因為如此,陛下借中原叛軍勢大之機,調邊軍入關,若再跟陛下頂撞,等于是觸犯陛下逆鱗!”
沈溪據實以陳,甚至有點據理力爭的意思,但他知道,想說服倔驢一樣的謝遷非常困難。
謝遷的脾性在那兒擺著,平時笑呵呵好像挺和善,可一旦固執起來誰的面子都不給,反倒是歷史上這時期主政的李東陽更隨和些,或者說李東陽在更加“識時務”。
謝遷道:“你說了這么多,目的就是讓老夫不再上奏,不再跟陛下唱反調?”
“是。”
沈溪點頭。
謝遷連連搖頭,道:“老夫在朝這么多年,以為可以匡扶明君,安邦定國,孰知到如今卻老邁不中用……你以為老夫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無論臣子是否揣摩明白圣心,都該盡職盡責進言,此方為人臣子之道。”
沈溪一聽,便知道謝遷又要拿大道理壓人,總之就是不肯聽他的。
謝遷道:“你做事喜歡權衡利弊,老夫同樣會。但老夫比你更懂得為人臣之本,無論此事陛下是否早有盤算,至少在老夫看來,邊軍內調不但令邊防空虛,且會令邊軍跟地方人馬產生嫌隙,你領軍多年該明白這個道理……就算陛下再堅持,老夫也要拼死納諫,而非坐視不理!”
沈溪點頭:“謝老的堅持,讓人欽佩。”
話是這么說,但沈溪一點都沒有欽佩的意思,他的話更像是告訴謝遷,你愛怎么著怎么著,我把該說的告訴你,若你碰壁別怪我沒提醒。
謝遷大概聽出沈溪的稱頌并非出自本意,輕輕一嘆:“老夫做的,也是你將來要做的,這是老夫最希望看到的一幕……你知道為何老夫對你失望嗎?便在于你行事……總是老謀深算,將每件事的后果都思慮周到,好像離開你就不行一樣!”
關于謝遷的這番批評,沈溪倒是聽進心里。
“謝老兒倒是將我的脾性看明白了,我做事的確太過追求面面俱到,力求將所有事都掌控,但現在已證明不可能做到,人定勝天不過是一種狂妄無知的想法。不過以我兩世為人的心態,怎愿意把一切都交給老天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