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終于明白阿敏在旅順堡的挫敗并不是無能。
在深溝壁壘面前,在數量眾多又犀利的火器打擊下,什么精于騎射,什么肉搏兇悍,什么騎兵野戰,全都無用武之地。
而明軍的戰力明顯比攻打廣寧時強了很多,不只是武器裝備上的升級,而是打得不慌不亂,極有章法。
在努爾哈赤的印象中,明軍的火器裝備率確實很高。但在他起兵反明后,卻屢戰屢勝,只有廣寧算是一次攻堅的挫敗。
火器的質量問題是一方面,使用火器的明軍士兵則更是問題多多。
主要是畏懼心理根深蒂固,明軍的火槍兵往往在后金軍還未進入有效射程時便開火射擊。
而這一點被后金軍利用,先是引誘明軍火槍兵射擊,然后便趁著填藥裝彈的空隙,發動迅速的猛攻。
但努爾哈赤看到的卻是沉著而整齊的火槍攢射,在那聲天鵝音響起之前,明軍的火槍手竟然少有因慌亂緊張而獨自開火的。
一支號令嚴格的軍隊,服從指揮、不畏敵畏戰的官兵,令努爾哈赤震驚,且生出了極強的警惕。
熊廷弼不僅有戰略眼光,還以治軍嚴厲而聞名,在主政遼東時得罪了很多軍頭。對此,努爾哈赤是了解的,也視熊廷弼為大敵。
但努爾哈赤對此也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斷,那就是象熊廷弼這樣的官兒,不管能力如何,卻是不受待見。在遼東的時間長不了,也不能全力發揮。
可事實卻讓努爾哈赤感到驚訝和錯愕,熊廷弼不僅位置穩穩的,似乎還得到了皇帝的青睞和倚重,被授予全權,能沒有掣肘地主政遼東。
用人不疑,知人善任?努爾哈赤很是想不通,就算皇帝是個明白人,可朝堂上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文官呢?互相攻訐的黨爭呢,效率低下的廷爭呢?
這一年來的軍事打擊,后金確實損失了不少,但還不算是傷筋動骨。只不過熊廷弼在遼西,袁可立在登州,卻越來越令努爾哈赤如刺在背。
號角聲嗚咽響起,是在前面指揮的莽古爾泰發出了再次進攻的命令。
為了躲避寧遠城上的紅夷大炮,努爾哈赤也不得不接受將領們的拼命勸諫,在后面指揮作戰。
由于距離太遠,前線進攻的指揮官便落在了莽古爾泰身上。
進攻已經擺開架勢,不需要什么智謀韜略,勇猛就夠了。而莽古爾泰也是久經戰陣,并沒有什么讓人不放心的地方。
果然,莽古爾泰左手持鐵盾,右手持槍,縱馬沖了上去。在他的怒吼威逼下,敗退下來的甲兵重新調整,再次返身沖了上去。
“進攻,沖鋒,不能間斷。”莽古爾泰眼睛瞪得象銅鈴,滿臉兇相地吼叫著,連他都知道火炮不能持續射擊,可這幫家伙卻被嚇破了膽。
德格類帶著一個牛錄沖殺而上,既是有生力量,又是督戰押陣。這個時候,要么是他,要么是莽古爾泰,必須有一面旗幟來鼓舞士氣。
軍官的戰損非常驚人,幾個牛錄額真或死或傷。德格類心中有些預感,但此時卻不是建州勇士畏縮的時候。
一陣轟鳴聲響起,在無數閃耀的火光下,濃重的白色煙霧陡然在明軍工事后升起,幾百顆彈丸呼嘯飛出,射向重新攻來的敵人。
重火繩槍由于笨重,并不能為步兵提供充足靈活的火力,這是它最終被淘汰的重要原因。
但它的威力卻勿庸置疑,任何人能穿動的甲胄都無法抵御它的強大動能。甚至在記載中,重型火繩槍常常能一槍打死好幾個人或好幾匹馬。
而且,重型火繩槍還能對楯車造成有效的損毀,一槍不行,就兩槍三槍。擊穿楯車木板的鉛彈,對后面的人還會有一定的殺傷力。
而明軍的防御工事還是有些立體的布置,木樁陣之后是一道不太寬的阻隔壕溝,再有三十多米則是兩道相距二十米、呈階梯狀由低到高的胸墻戰壕。
戰術打法未必要經過實戰才會改進,攻防的演練也能夠找到缺點,或是對原有體系加以完善,以具備更大的殺傷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