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器在每日相同的時候響起,睜開眼睛,淺綠色床單上已經看不見莎梅爾。弗利一下坐起,才想起莎梅爾說接下來都由她負責帶約翰去學校。
為什么不是莎梅爾負責就是自己負責,別的家庭難道也是這樣嗎?如果兩個人一起叫約翰起床會是什么樣呢?想到這里,弗利穿上拖鞋,向臥室門口走去。
門虛掩著,照理能聽見約翰房間的聲音,難道莎梅爾進約翰房間后又把門關上了?這種習慣和弗利完全不同,他總是打開門后就任其敞開著,雖然這會吵醒還在床上的莎梅爾,但他潛意識中,似乎希望她看見約翰正和自己共同享受美妙的早晨。
走到約翰臥室門前,弗利沒有敲門,為什么一點聲音也沒有,難道約翰還沒醒?弗利想把耳朵貼在門上,可這樣做的話數據器一定會發出提示有人試圖進入約翰房間。要是給莎梅爾看見的話…想到這,弗利往后退了一步,還是回到床上去躺一會吧。
雖然每天早起都讓他感到疲憊,但是這么多年來也已養成習慣。
如今雖然不用早起卻也不知道怎樣繼續睡眠。人真是很奇怪,身體雖然受控于脖子上方的大腦,有時候卻又完全不是這樣,他們仿佛有自己的運行方式,身體上似乎有無數個小型大腦分管著手臂,疼痛,緊張,擔憂,快樂和悲痛。
此刻,弗利睡不著,小腿傳來陣陣酸脹,他閉起眼睛,下意識用力讓上下眼瞼粘合在一起,眼前黑色背景上仿佛用熒光顯色筆畫著一條條曲線,旋轉,有時候又像是剝開的堅果殼里一塊拉長的彩色水果軟糖。
弗利認出那是一顆棕色透明的小熊軟糖,約翰三歲起就愛不釋手。它在做什么,弗利剛一用力試圖追尋它滑動的步伐,小熊一下摔倒在地,瞬間變成一灘淺黃色透明的液體。
他不準備再睡,拿起昨晚放在椅子上的毛巾向浴室走去。下樓梯時,他看見莎梅爾站在廚房窗戶前,還是穿著一條藍色帶花的裙子,這幾天她都穿著這條裙子嗎?還是自己太少留意妻子,昨天她穿的是這件衣服嗎?
約翰不在莎梅爾身后的餐桌邊,從莎梅爾站立的位置弗利猜測約翰應該在前面的小院子里。
假如問一下約翰在哪,莎梅爾會不會覺得自己對她缺乏信任,她可是約翰的母親。弗利沒有繼續往下想,這讓他覺得既不禮貌又仿佛承認他和莎梅爾之間已經生疏到說一句話都要深思熟慮一番的地步。
今天可以早點到何塞辦公室去,既然不用送約翰,那就先去醫院做檢查,下午還能趕回公司。
雖然處理常規郵件之類的事交給數據器自動完成都不會有大問題,但弗利還是習慣每一封合作公司的郵件都盡量自己回復,不是他認為數據器做的不夠好,事實上那些精妙的小程序在用詞和語法表達上更準確且讓者感到愉悅。
可一想到這是一個兩秒鐘完成的工作,弗利就會想到一句古老的諺語“人無近慮,必有遠憂。”
三小時后在何塞醫生的辦公室里,弗利看著何塞和前幾次一樣拿出紙筆做記錄時,他又想到了這句古老諺語,甚至對何塞產生一絲好感,當然他本來就對眼前的醫生沒有惡意,盡管最可怕的話從他嘴里說了出來。
弗利還是感激他,這一點上,如果何塞不愿意自己親口將病情告訴病人,完全可以將診斷情況用數據器傳輸出去,但他選擇了親口告知,這雖然看上去更殘酷了些。
“還有別的醫生用紙筆嗎?”弗利問。
“應該也有吧,只是紙筆已經不再是必須,如今簽名都不那么重要了。”何塞向后靠在椅背上,看著弗利。
“怎么了。”弗利有些擔心。
“你說我一個月前用數據器把病情傳輸給你,你不用每周來,我們通過數據器交流,會不會有所不同?”
“什么有所不同?”
“我是說情感上,哪個更容易接受一些?”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是說關于我的病情,那么無論是文字,還是你當面告訴我都不會對它的存在產生任何改變。”
“原來是這樣。”何塞低下頭,仿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