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建康東南,外廓城墻上,正在巡視的李笠,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琢磨著大雨會下幾日。
夏秋之際,雨水充沛,有時候一場雨能下好幾天。
如果夯土城墻施工質量不行,被雨水長期浸泡,很容易垮塌。
給夯土城墻內外兩側以及頂部地面包磚,并配備良好的排水設施,能提高城墻的防水性能,防止城墻因為被雨水長期浸泡而變軟、垮塌。
李笠可不希望自己費心費力促成的這件事,變成人生污點。
建康外廓城墻,去年動工,如今依舊在施工,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但在皇帝即將駐蹕淮陰的事實面前,這項工程顯得有些雞肋。
建康外廓,一直以來就是一道籬笆墻,現在朝廷耗費巨資把籬笆墻換成了包磚夯土城墻,結果皇帝帶著中樞跑到別處駐蹕,許多人覺得白花錢修城墻了。
但對于李笠來說,這錢花的值。
首先,百萬人口的大都會,就該有氣派的外廓城墻,并有高大的城墻來保護居民。
其次,不搞大工程,怎么給廂兵們找活干?怎么給當地閑散勞動力創造就業機會?
李笠看向城內,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棚戶區,再看看前方因為即將下雨而停工的城墻施工工地。
以廂兵制度而言,他目前掌握了十萬拖家帶口的勞動力,如同一個包工頭,必須不斷找活干,才能喂飽這么多張吃飯的嘴。
他在建康“拉項目”,又爭取到了“淮陰行在”這一大型建設項目,足以讓廂兵隊伍忙活幾年,解決了十余萬人的生計問題。
如此功德,可比給某個寺廟捐銅鑄大型佛像多得多。
想到這里,李笠的心情忽然變差:城里幾座佛寺,最近換了嶄新的銅佛像。
大漏勺依舊是大漏勺,饒州樂安大銅礦的開采使得銅產量增加,結果許多銅不是用于國計民生,而是變成了佛像。
倒不是朝廷撥的銅,而是富貴人家捐錢(銅),使得接受捐贈的寺廟有了資金鑄佛像。
這種行為讓李笠覺得極度不適,占據大量土地、勞動力的寺廟,不繳一粒米、不出一個勞動力,還要占據大量的銅資源,簡直是...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生活奢靡的“朱門”,肆意揮霍著民脂民膏,而被搜刮得面黃肌瘦的百姓,冬天時極大概率變成“凍死骨”。
蠹蟲,一群該死的蠹蟲!
李笠按下心中怒火,轉到工地一旁的宿舍區,要和來自徐州的廂兵們聊聊天。
卻正好碰見后勤車隊運來瓜果蔬菜,以及些許烈酒。
“徐州的酒?”李笠問,一名負責后勤的吏員趕緊回答:“是鄱陽來的,徐州那邊,因為齊軍又來了,如今正在齊、兗地界打仗,酒留著,準備犒勞將士。”
齊軍卷土重來,為的是奪回去年丟掉的青州,目前進攻目標,是齊州的碻磝地區,所以徐、兗、青州梁軍已經投入作戰。
而李笠的侄子李昕,以及梁森的弟弟梁淼,也是參戰將領之一。
軍事機密不能談,李笠換了個話題:“城里的酒價回落了么?”
吏員回答:“沒呢,還在漲,雖然是慢慢漲,但還是在漲,卑職以為,怕是降不下來了。”
“何以見得?”李笠明知故問,那吏員趕緊:“供不應求,價格就不會回落。”
“先前城里強制足陌交易,物價上漲,可后來大量物資入城,供略微過與求,日用品的價格自然下跌,烈酒可不一樣。”
“烈酒入城前過稅關,繳稅按足陌繳,在交易市場過一手,繳稅也是按足陌繳,從市場里出來,在城里銷售,自然也是按足陌來,若在市場里轉手,往三吳去...”
“三吳那邊是短陌,可販酒的商賈,不會吃這個虧,要按足陌交易,所以,酒價只會漲,不會跌。”
吏員因為負責后勤采購,所以對物價頗為了解,也知道一些商情,如今有機會在彭城公面前說話,自然不放過表現的機會。
“卑職聽說,那些往三吳販賣烈酒、上好瓷器和玻璃器的行商,已經不接受短陌交易,反正他們手中的貨物,不愁賣,當地買家不按足陌交易,就別想買。”
“鄱陽的烈酒、瓷器,還有銅,可以直接走陸路去會稽,如今會稽稅署的交易市場,買賣可火爆了,不認泰安通寶、足陌交易的人,別想在市場里做成買賣。”
會稽稅署于去年成立,在李笠的布局里,位置很重要,會稽稅署交易市場的具體情況,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