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羽趕緊將這話翻譯過去。
族長眉頭微蹙,似乎不太喜歡聽李胤這么說話,思忖一番又道:“爾等既已到我燕西村,可愿入我燕西村戶籍?”
這是個陷阱。
雖然沒人說,但李化羽三人都感覺到這是個陷阱。
哪有三句話沒有,就問愿不愿意入籍的?這古代的籍貫這么好入的嗎?
族長見他們不吭聲,眉間皺紋更深,沉聲道:“爾等既已剃發易服,連父母之恩、祖宗之制都不要了,入我燕西村戶籍又怎么了?!”
言辭間的怒意已經清晰可聞。
李化羽三人這才反應過來,為什么這些古代人看他們時老是會有一種莫名的敵意,甚至罵他們數典忘宗,原來還是這個發型和衣著的錯。
古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輕易不得毀傷。當然,這并不是說古人不理發,他們也是會修剪頭發和鬢角的,只是束發是尊重父母祖先的意思,只有蠻夷才會披頭散發,甚至將頭發剪短。
這事沒法解釋,越解釋越說不清。
王易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拱手一揖到底:“族長先生明鑒,子曰,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我等本是漢土子民,皆因祖輩坎坷而流落異域,如今既已歸華夏,自當入籍為民,將養生息,好不負祖輩之愿。只是,前人教誨,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等歸來之民,受驚頗多,實在不知這入籍燕西村之事是否妥當,還望族長先生不吝賜教。”
也許是王易的那個揖禮讓族長頗有好感,又或許是他的解釋讓族長感受到了誠意,所以雖然李化羽翻譯的結結巴巴,但還是沒有繼續發怒,只是捏著下顎的長須,靜靜沉思。
王易這一番文縐縐的話實在把李化羽為難壞了,翻譯完已經一頭汗,扭頭低聲道:“你這少年郎還是趕緊學會他們的話,自己去之乎者也吧,這子曰子曰的,可把嶺北累壞了。”
“過了這關再說吧。”王易有點忐忑地看著族長,他不太肯定這個族長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畢竟方才那番話的真實意思有點繞,不過只要稍微讀過古代四書五經的讀書人應該都能理解。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這句話出自韓愈《原道》:“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于中國則中國之。”意思是不管是誰,哪怕是四方蠻夷,只要認同華夏的“禮”,根據華夏的“禮”來作為處事的標準,那他就可以稱為中國人,反之亦然。
王易想表達的就是,不管我們這些人之前有什么“數典忘宗”的行為,那也是身在“夷狄”,身不由己。現在我們既然回到了中國,也決心悔改,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但是不知道這個入籍到底有什么名堂在里面,會不會被你們坑了還不知道呢?
意思很簡單,就是有點繞。王易希望這個族長是真正讀過書,配得上他那副正氣凜然形象。
思忖良久,“正氣凜然”的族長似乎已有決定,對帶帽中年人說了一番,又轉頭對三叔低聲說著什么。
那三叔看了看李化羽,又盯了一眼李胤,眼神里帶著不信任,跟族長急促爭吵了兩句。而帶帽中年人則辯駁了幾句。
他們一開始說話的聲音頗低,后來說話聲音大了點,李化羽才聽到一些眉目,低聲對李胤和王易解釋道:“那個戴帽子的叫什么公權,他跟族長傾向于將我們收留,那個三叔不同意,好像是擔心我們鬧事。”
李胤見他們爭吵的越來越激烈,也不禁捏緊了指尖的半鐵,做最壞的打算。
大概一刻鐘后,族長忽然問悶坐一邊洪老七:“老七,人是你發現的,你說留還是不留?”
洪老七籠著手,從長凳上下來,縮著肩膀道:“族長,三哥,蔡官人,留不留他們,額也說不好,不過,”他轉過頭看了堂下三個人,又回頭憨笑道,“他們三個,還有另一個少年郎確確實實救了額,救命之恩咧,如果你們決定不留其他人,額沒意見,不過他們四個人,額想留下來。”
注1:根據地域不同,半鐵的稱呼也不同,據筆者所知,還有叫鐵橛子、鐵削、充鐵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