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權走后,林老挑著背簍往村北的洪家走。到了洪老七那間小院里,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去,就見滿臉病容的洪家姑正在院子邊上的灶臺忙活,洪老七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吸溜著早飯。
洪老七見林老進來,也沒起身,直接扭頭對自己婆姨喊了一句:“加個碗,林老來咧。”
洪家姑趕緊拿了陶碗出來,對林老不失禮地行了個福,咳嗽了幾聲,又返回灶臺忙碌。
林老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來從陶罐里舀出一碗湯水,就著桌上烙好的餅子吃起來,邊吃邊踢了一下腳邊放著的背簍,嘴里含糊地說:“……剛打上來的兩條魚,拿去燉了給婆姨補補……看著天氣轉暖,好像氣色也好了些。”
洪老七嘴里嚼著個餅子,也沒那么多客套,低低“唔”了一聲,擦掉嘴邊的渣子,提起背簍就送進灶臺。
洪林兩家雖稱不上通家之好,但穿堂過戶妻子不避,已經算是莫逆之交。所以兩家人現在根本不用避諱什么,反正互相幫襯著,日子能過下去就成。
洪老七從灶臺里出來,又坐在石桌前啃著餅子,道:“成哥兒的事,跟蔡官人說了沒?”
“說了,不過看著他想給易哥兒面子。”
洪老七咂吧了下嘴,偏著頭道:“也是,易哥兒怎么說也是讀書人咧……嘖,你家小子沒讀書那命,在縣城還算能成?”
林老就著湯吸溜兩口,猶豫著道:“興許能成,嵐妮兒跟成哥兒都去了縣城幫襯他那個‘德先社’,咦,不是讓二壯也去呢么?二壯呢?”
洪老七點點頭,道:“老祖病重,我讓二壯跟著他叔去看看了。”
“哦”了一句,林老也沒再說什么。
……
自從王易等人去了府城,林耀先就幾乎沒在燕西村待過,而是一直往淶州縣跑,趁著之前跟楊敬元跑運輸練出來的一點點面皮,加上那張越來越順溜的嘴皮子,倒也在淶州縣的說書界混的有點模樣。前幾日更是捎信回來,說是在淶州縣的翠云樓搞了個“德先社”,準備立字號。這事不管在燕西村還是淶州縣可都是一件稀罕事,據說還有點小成就了。
對于兒子自己闖出來的事業,林老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歡喜的。與鄭曉嵐和司成商量了幾句,反正現在田里不忙,漁場現下他一個人也能操持,耀先一個人在淶州縣打拼不容易,便讓他兩人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對此鄭曉嵐和司成自然同意,兩人前兩日就出發了。
至于洪家老祖,自從月前那場壽宴之后,這個老壽星的生命之火似乎快燒盡了,整日里都躺在祖宅里微弱喘息。這兩日天氣悶熱,更是讓這個老壽星難受到呼吸都快不可聞的地步,偶爾睜眼醒來,也是望著天邊喃喃自語,細不可聞地說:“下雨咯,北邊,要下雨咯……”好幾次,洪家人聽了這話跑到外面直朝北邊看,可啥也看不出來。
直到今天雞打鳴的時候,洪家老祖忽然來的精神,連說話的嗓門也大了幾分,直嚷嚷著要吃饃饃,還要吃烙餅和肉湯,這些東西對于一個將近百歲的老人來說,實在是不應該吃的東西。可老祖卻不依,甚至自己下了地,要往灶臺跑。
這可嚇壞了洪家人,趕緊請了村里唯一的郎中,也是洪家人。洪郎中看了老祖那紅潤的臉色和嚷嚷著要吃食的言語,很是古怪地把洪族長拉進書房里細說了一會兒。洪族長從書房里出來,就命人趕緊準備一切老祖想吃的東西,同時叫人偷偷去準備白蠟燭、白皤之類的東西。
這下很多人都反應過來,這估摸著就是“回光返照”吧?
于是洪家正房里的人一下就忙碌起來。
不過這事還沒法大操大辦,人家老祖還在屋里吃烙餅喝肉湯呢,現在就鬧的人盡皆知,洪家臉上也不好看。有的“回光返照”只能維持一小會兒,有的怕是能維持好幾天,所以洪家現下也只能偷摸的將各房的子侄輩先叫過來,萬一有個什么動靜,也好有個支應,至于各房的長輩就不用多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