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趙暄明白李胤想問的是什么,彈了彈門口臺階上的土,往后一抖后擺,坐在了李胤旁邊,腰往后一倒,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笑道:“你還希望有誰啊?!他們現在都忙得很!”
李胤低低“唔”了一聲,轉頭對里面喊了一句:“林老,晚上就我們三個吃飯。”
林老低沉的聲音從里面傳來:“知道了。”
李胤看了一眼趙暄,又把視線轉回水溝里的樹葉,說:“怎么戴四方平定巾了?不怕羽哥兒說你不講究身份了?”
“啐,愛說說去,懶得戴那勞什子梁冠,累得慌!”
趙暄伸手扯下四方平定巾,里面還帶著網巾,也一并扯下,任由幾縷發絲垂下來,映襯的他那俊俏的臉蛋輪廓更深。
趙暄側頭打量了李胤幾眼,道:“你不也沒戴冠么?怎么連緋紅都不穿?”
李胤重新躺回躺椅里,瞇起眼睛不說話。
趙暄見他不言語,便也不再開口,半靠著腰,兩人同時安靜下來,望著遠處空蕩蕩的巷子發呆。
這里是燕州府城西的盜馬巷,往西出了巷子就是西武街,西武街往南就是廣賢門,往北是西市;盜馬巷往東出巷子是禮賢坊街,對面是禮賢坊,禮賢坊后面是聚翠樓,樓往北是燕山總督府。
東文西武,東邊的文廟與西邊的總督府,相得益彰。
可以看出,盜馬巷算是燕州府的黃金地段,在這里有一處宅邸,這是多么惹人艷羨的事情。
但真的就那么值得艷羨嗎?
李胤不覺得。
因為這座三進落,有二十一間房的大宅子是他們兄弟用幾百條生命換來的。
燕山一役,最終以大武朝反擊,胡羯人退回草原而宣告結束。
大武朝反擊成功,但易縣大營被焚,初秋北伐草原的方略只能被迫中止。同時,武朝此次被毀了四座縣城,一十七處村落,近四萬人流離失所,死傷無法計算,秋后收成也被毀了,這些人都要朝廷給予賑濟,至少要熬過這個冬天。
在軍伍方面,燕山衛左軍被打潰了,右軍也損失慘重,前軍在北鄭損失較小,但也有兩個營打沒了。
戰后初步統計,此次胡羯入寇,燕山衛共戰歿一個軍、三個都司,七個營,合計戰損四千人左右。
雖然不至于傷筋動骨,但軍職調整和人事變動在所難免。
胡羯人方面算是戰略上獲得了成功,畢竟焚毀了易縣大營,破壞了武朝北伐的計劃,而且劫掠了至少六千匹戰馬,還有一大堆財貨。但在戰役上卻是徹底失敗了。
乘雨季來臨之前偷襲井陘關、快速突進占領易縣大營,并在蔚縣和易縣的磨盤場兩次擊敗武軍,但這一連串戰果中,沒一個是堂堂正正與武軍作戰取勝,反而都是借助天時或者機緣才勉強戰勝。
等武朝反應過來,開始排出堂皇戰陣與胡羯人對戰時,胡羯人一場都沒剩。軍馬驛敗陣,死傷逾百;易縣二次決戰,胡羯人撤退心切,也敗了,戰損八百余;甚至連燕西村也敗了,傷亡近四百。然后走蔚縣出云州,又在定州與追擊的武軍決戰,再敗,死傷逾千。
幸好武朝追擊的軍隊是由燕山衛和其他衛所臨時組合的軍隊,協同能力有限,始終無法形成合力,甚至到最后也沒確定由誰來統一指揮這場追擊戰,這才給了胡羯騎兵快速退回草原的戰機。
整體算下來,胡羯人倚仗偷襲之類的小聰明或許能夠占得一絲先機,但卻沒有更大的實力與武朝對抗。最關鍵的是,他們此次入寇單單戰損就有三千多人,還不包括后續被武朝俘虜的人,合計起來也損失了五六千,對于草原上很多部族來說,這個損失已經算傷筋動骨了。
可以說,這場發生在元豐八年夏天的戰爭,并沒有勝利者。
硬要說有的話,也許就是那些依靠這場戰爭得以封官進爵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