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此番話時,林如海眸光深沉凝重的看著賈薔,但他卻點到為止,沒有多言。
賈薔點了點頭,不無慚愧道:“每每動用險計,讓先生跟著受累了。”
林如海微微頷首,終究還是忍不住再問了句:“此計,止步于誰?王府管事,還是……二等侍衛孫興?”
若是后者,林如海必會毛骨悚然。
這個弟子,藏的就太深了……
賈薔干笑了兩聲,道:“先生,您也真瞧得起我。連王府管事都不是我下的手,夜梟滿打滿算才布下一年,李曉露出對我的敵意,不到半年。夜梟的孫婆婆費盡心思,花了不知多少銀子去,才在王府莊頭里扎下一顆釘子。只能說,李曉太張揚了。其他人看到有這么個機會,立刻出手,將他往死里整,至死方休。先生,京城形勢之險峻,可見一斑。這水面之下,到底還藏了多少黑手?著實讓人遍體生寒。”
林如海微微松了口氣,見賈薔臉色有些緊張,反倒笑道:“權力斗爭,從來都是如此,你以為是頑童兒戲般直來直去么?不過,你也說了,是皇三子自己行事不檢,露出了破綻才被人群起而攻之。正如你先前出京,未曾看管好西府一樣……但只要小心謹慎行事,就無需畏懼。他們也只能藏在暗處放些冷箭,不當緊的。”
賈薔點了點頭,吐出口濁氣后,道:“真累,田園將蕪胡不歸啊……”
這其實是真心話,與隱藏于暗地的人下棋,做斗爭,當真讓人費盡心力。
不意……
“哈哈哈!”
一直疲倦頭疼的林如海聽到賈薔忽然冒出這句田園詩來,居然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且這一番大笑,林如海還將先前心中對賈薔“不忠”、“不孝”的品性擔憂,一掃而空。
以當下世道評判,賈薔的心跡的確與“忠”“孝”無緣,但他所作所為,卻又絕非是為了功名富貴和權勢官爵,而是為了兼濟天下!!
就憑此一點,便足以將一切罪過覆蓋!
他這個先生,并未教出一逆臣弟子來。
莫不聞: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賈薔見林如海忽地開懷大笑,正在自我反思方才那句話的笑點在哪,就聽到三下敲門聲,隨后書房外間門被推開,黛玉披一件白狐皮斗篷進來,俏臉上神色卻并不很是滿意,一雙星眸側覷,竟望著林如海道:“爹爹很沒道理呢,女兒方才回來拜見爹爹,爹爹也只是問了幾句話,便讓我去歇息了。如今見了薔哥兒,就笑成這般?我在門外面都聽著了!我這親生女兒,到底不如他這個弟子?”
林如海也是妙人,呵呵笑道:“玉兒素來乖巧省心,為父放心的很,所以才未曾多加盤問。薔兒卻不同,他行事鋒芒畢露,又好劍走偏鋒,為父不得不多擔一份心吶。不過,你二人翻過年就要大婚了,佳女佳婿原為一體,又何必分彼此?”
“爹爹啊!”
黛玉俏臉大紅,不依的嗔怪了聲,見賈薔居然還呵呵傻樂,沒好氣白他一眼后,惱道:“爹爹又哄人,若是擔憂他,怎還會擔憂的笑成那樣?在女兒跟前,卻從未這樣笑過!等姨娘生了弟弟出來,想來往后也就愈發沒女兒的位置了。”
“甚么話!”
賈薔伸張正義道:“果真姨娘誕下小師弟,咱們當姐姐、姐夫的自該好生疼愛才是,你還吃起醋來……”
黛玉幾步上前要撕了賈薔那張嘴:“我把你這爛了嘴的,一點面皮也不要!爹爹面前,你胡吣甚么?”
賈薔哈哈笑著討饒,林如海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爹爹面前胡吣甚么”,莫非他這個當爹的反倒成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