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神京西苑。
龍舟宮殿內。
尹后著一身暗紫襄衣藕絲羅裳,不施粉黛,不戴珠釵,如尋常一婦人。
和前些時日來探望隆安帝的那些妃嬪們相比,滄桑憔悴,黯淡無光。
但面對隆安帝,卻從來溫婉含笑,未道過一個苦字。
和這樣的結發妻子相處,隆安帝感到很舒適。
用罷阿芙蓉后,隆安帝精神不錯,卻意外看到尹后神思間帶有困惑,便問道:“皇后可有甚么疑難之處?”
尹后聞言忙起身笑道:“不過些許胡思,未想驚擾到皇上了。”
隆安帝哼哼了聲,道:“不過閑來無事,驚擾甚么?你可是處置折子時,遇到難解之事了?”
尹后苦笑道:“自披了尹褚一通,鬧出好大笑話后,臣妾再批折子,就束手束腳起來,唯恐哪里再做差了,讓皇上臉上無光。”
隆安帝淡淡一笑,道:“重要的折子上,都是朕口述皇后筆錄,怪不到皇后頭上。至于其他的,便是錯了,也是對的。因為,朕與皇后乃天家。”
尹后聞言,神情一震,看向隆安帝緩緩道:“皇上,臣妾便是因為這個而苦思不解。咱們是天家啊,如今,先帝已去,荊朝云也死了,為何賈薔能辦到的事,天家反倒要顧慮重重?”
隆安帝聞言,瞳孔縮了縮,心道牝雞司晨果然為禍國之患,不過有他在,尹后就絕無操持國柄的那一日……
他看著尹后道:“皇后,如這般想者,如這般做者,鮮有善終者。除非,是軍中威望崇高的開國天子。皇后不妨想想呂漢當年,還有武周,因為寵信來俊臣等鷹犬酷吏,恣意屠殺大臣,最終又落得甚么下場?古往今來唯一一位女帝,終也不過一塊無字碑。
天子自然是至尊,皇權也的確至高無上,但卻從來不能為所欲為。
而賈薔之所為,若非韓彬念在林如海的份上,替他揭過這一場,皇后以為他能安然無恙?待天下太平之際,便是他滿門抄斬之時!如此妄為,犯下天大的忌諱!
看不破這個道理者,絕無好下場,無論古今。”
尹后聞言沉默片刻后,擰眉嘆息一聲,道:“賈薔不是個壞孩子,他心里是想著皇上,想著社稷和黎庶的。就是,太不知愛惜自己,不謀己身了。也異想天開的緊,出海……”
隆安帝目光幽深的看了看尹后,未再多言甚么,緩緩閉上了眼。
……
神京東城,恪懷郡王府。
中堂。
李暄吸溜吸溜的喝著冰梅湯,故意將冰塊嚼的嘎吱嘎吱響,得意的看向李鼎、李真、李眷等子侄輩。
他們年歲小,規矩不讓吃這些。
看到幾個孩子眼巴巴的看著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寶郡王妃方氏氣惱啐笑道:“小五!還有沒有當叔叔的樣?”
恪榮郡王妃溫氏也笑道:“五弟妹前兒還同我抱怨,如今京里沒人同小五頑耍,他在家成日里鬧別扭,不是找這的不是,就是尋那的不是,可憐燕子平日里多精明的丫頭,如今也成了受氣包了!”
李暄聞言眼睛呲溜一下睜圓,叫道:“四嫂,天地良心啊!她還成了受氣包?哎喲,今兒是你過生兒,我才好不容易出來躲個清靜,不然這會兒還在王府里聽她念叨!”
寶郡王妃笑道:“那必是你又淘氣了,她才念叨你!”
李暄痛苦的閉上了眼,手捂在心口位置上,“啊”的一嘆!
這德性,讓李鼎、李真幾個小輩一下笑開了,方式、溫氏也都笑了起來,啐道:“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叫你侄兒們笑你!”
“去去去!”
李暄揮了揮手,趕小家伙們去邊兒上頑耍,然后同方氏解釋道:“大嫂,上回京察,邱家被掃了個精光,這事兒邱氏同你抱怨過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