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郎官退去,留下諸軍機一個個面色難看之極。
諸大學士中,原本以尹褚、葉蕓資歷最淺,當位列末位。
只是,今日葉蕓急著去清點常平倉,不在宮中,尹褚卻又是四顧命大臣之一。
顧命自然在前,如此一來,李晗就成了末席之人。
這個時候,通常是末席先開口。
地位最高者,最終拍板。
雖然心里不怎么是滋味,李晗還是率先開口道:“林相,戶部財政怎就到了這個地步?!且不說諸省藩庫的稅銀已經入庫了,就是朝廷這半年內抄家……抄出了幾百萬兩銀子,也不該打饑荒才是!”
林如海風輕云淡的笑了笑,緩緩道:“子升啊,歷朝歷代遭逢如此大旱大災,而未出民亂,路上無餓殍,無易子相食慘事者,你可聽說過?”
“這……”
林如海搖頭道:“不僅你未聽說過,老夫也未聽說過。數省大旱吶,赤地千里!這原是要動搖國運,大傷國本之災厄!可是,朝廷卻用盡全力賑濟,使得雖仍有不少災民餓死,可是相比于數百萬災民,只是微小之數。這其中,每個災民口中糧、身上衣,哪個不要銀子啊?海糧,也需要銀子吶!再加上,新政始終未曾停止。想要地方官府跑腿,推新政,就得發俸祿,京官更是如此。
還有邊軍的軍資,賞銀等等……你問問元輔,當初我等預料中,至少要有數十萬百姓餓死,還密令各省駐軍嚴防匪災。
能撐下來,大體平靜安寧,原在意料之外。”
李晗聞言語滯,無奈退下。
尹褚出面,緩緩道:“林相,再怎樣,也要留足今年半年的朝廷預算才是。如今便是想寅吃卯糧都難,天災之年,也沒道理再搜刮百姓。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銀子如何是好?”
林如海微笑道:“怎么會沒銀子?平海王不是已經給出了解決法子了么?戶部發現國債,皇家錢莊購買,再以這些銀子賑濟,維持朝廷運轉。熬過了明年,以大燕億兆黎庶的底蘊,很快就能恢復過來。趁著災年,大力推廣新政,要老夫說,明歲直接將攤丁入畝按下去。災年越重,反倒越容易些。如此一來,等熬過庚子年后,一旦風調雨順,朝廷的財政收入將會迎來暴增。最多三年,國庫之充盈,將會達到盛世之準。”
韓彬聞言,忍不住笑道:“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師。如海,你這畫餅的能為,不比平海王差啊。”
林如海擺手笑道:“關鍵要看看,這餅到底做成了沒有?當初遼東抗旱農物是一樁、往遼東遷移百姓、往小琉球遷移百姓是一樁,再加上,海糧,海運,又是一處。這些餅,哪一個沒畫成烙熟?哪一個,不是利國利民?
半山公,依仆之意,武英殿和賈薔劃清界限是應該的。對他提防警戒,也是應該的。私自調兵進京,還明目張膽的另起爐灶,換做是我,我也一樣重重防備。
不過,他的情況也是大家一直看著的,到底有沒有反心,也都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在德林號壯大的同時,讓大燕也一并壯大富強?
用賈薔的話來說,如果能做到雙贏,甚至大燕要強盛的更快,更好,那么還需要視他為仇寇逆賊么?
當然,這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慢慢觀看,正如半山公先前所言,且觀之。
既然如此,仆以為,在且觀之的時間內,倒也不必急著處處打壓提防。
再說,朝廷是用錢莊的銀子,又不是將銀子拿給他們去用。借對頭的財力來辦朝廷的事,仆著實想不明白,以半山公之睿智和膽魄,怎會在這樣的事上拿捏不定?”
韓彬也不是好相與的,沒好氣道:“老夫為何拿捏不定,如海你不知道?你那弟子,屢屢訓斥老夫如同訓斥市井青皮。翻臉不認人,跋扈之極。”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也是有苦衷啊。半山公,跋扈一些,六親不認,總比在朝廷里攪風攪雨,四處收買人心,在軍中勾連縱橫的好罷?”
韓彬斂起笑臉來,緩緩道:“若如此,那老夫拼盡禍起蕭墻之罪,也要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