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寧衛民卻是有經驗的人了,根本不容置疑的說。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別忘了,我找你們幫忙,目的就是為了發財。沒掙錢另說,可我既然掙了錢,就不能讓你們虧著。你看,你們倆這一年半光為我的事兒忙和了,自己一點進項沒有。咱就估計個大概其,你們靠賣衣服,一個月總能掙個萬八千的吧那一年半下來,差不多每人能落個十五萬。我按兩倍給你們,這總是該當的吧都別推辭啊,否則就是嫌少。”
如此,羅廣亮和小陶一下就卡殼了。
倆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愣了老半天,羅廣亮才又說,“那也用不了這么多啊,一個人三十萬,這也太多了拿著都燙手這樣,我們倆留這一個箱子足以另外這個箱子,你拿回去”
小陶也說,“寧哥,三哥說的沒錯。你真給算多了。我們實際上可掙不了那么多,一個月能掙五千就不錯了。何況我們自己還得花呢。一年半下來也就五六萬吧。要是算上運氣不佳,打牌再輸出去點,那還會更少。你給的錢,都夠我們掙上五六年的了。是多啦,我看著真眼暈。”
寧衛民聽了是好氣又好笑,手一攔,先阻止羅廣亮再把箱子推過來。
“三哥,我沒多給啊,這本身就是虧著你的友情價了。真要按勞分配的話,你怎么也不該比那些跟我合股的人拿的少啊。”
“何況我掙多少,你也看見了,我沒打腫臉充胖子啊。別的不說,就沖你和小陶,大老遠的,從花城替我弄回四個裝滿了鈔票的行李箱。你們一人拿這么個箱子就不為過啊。”
“踏實拿著吧,你要瞧得起兄弟我,就別這么見外。我不可能讓你們替我拎了那么多錢箱子,自己最后卻連一個都落不著”
眼瞅著羅廣亮再度成了悶葫蘆,笨嘴拙舌的是說不出什么了。
寧衛民這才帶著笑意,開始擠兌小陶,跟他清算不會聊天的罪過。
“行啊,你小子會算乘法啦而且不用計算器,你都算對了可以啊。只不過賣一月服裝才掙五千,你也好意思說。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什么掙這么少那是你小子懶心思都不在買賣上。還打牌輸出去點兒那叫賭博。這樣的不良習氣你還掛嘴上,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啊”
小陶性子直,又不擅長察言觀色,就沒看出風色來,直抱屈。
他很認真的為自己辯解。
“寧哥,你這話可冤枉我了。賣衣服又不是炒郵票,一個月掙五千就不少了。要不是秀水街那地段兒好,掙的都是外匯,再加上我們又不愁上貨,還到不了這數呢。一般情況下,倒服裝也就兩三千的水平,而且這批掙錢,說不好下一批貨還賠呢。”
“打牌這事兒呢,三哥也說過我。我承認,過去是我不對,不該染上這臭毛病,所以才沒存下錢。可我都一年多沒摸牌了,這不是就事論事嗎你怎么還數落上我了呢”
“哎,只能說咱就不是一種人啊。你是掙大錢掙慣了,才不了解民間疾苦。不怕你笑話我沒出息,你一下子給我這么多錢,我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奔哪兒花去。”
寧衛民這次是真樂了,樂小陶的直來直去,樂他單線性的思維模式。
“瞧你說的,我就不信,錢到手里了,你還能不知道怎么花啊改善下生活條件唄,買房子置地,家用電器,平時多給老家兒買點好吃好喝,有空帶他們出去玩玩逛逛,去蘇杭,去滬海,去花城。這不都行嗎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然而正是剛才這番對話,羅廣亮才終于找著了敬謝不敏的合理借口。
“衛民啊,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沒錯,誰都知道錢是好東西,誰都想多拿多占。可問題是人的福分不一樣啊。有薄有厚。福分不足的人,錢要是拿太多了,是真會咬手的,讓人不踏實。”
“既然咱們是知根知底的哥們。我就有什么說什么了,我和小陶跟你可不一樣。你掙錢,無論掙來多少都是理所應當。沒人會有意見,沒人會有看法。可我們不行啊,我們是身上有褶兒的人,我們要是有了三十萬,這事兒讓別人知道了,肯定就該惹麻煩了。”
“派出所首先得懷疑我們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兒了,就連家里人也得被我們嚇個半死。所以小陶剛才的話雖然有點孩子氣,可也是客觀現實啊。我們家情況你是知道的,我要拿走這三十萬走,肯定不敢存銀行啊。這箱子我能放家里哪兒啊,我爸我媽看見會是什么后果,這你不清楚”
“何況小陶這家伙還有個玩牌的臭毛病,當初我帶他來,一起替你辦這檔子事兒。除了為了幫你,也有個額外的目的,就是想讓他戒賭。你是不知道,這小子聚賭的時候玩牌忒兇,掙一個就敢賭倆。如今好不容易不玩了。可既然你這兒沒有正事干了,要是他手里再有幾個錢,那就懸了。我最怕的就是他又把撲克撿起來。”
“所以衛民啊,你的好意,我們哥兒倆都心領了。情誼我們也記住了。但這錢我們還真不能要。你要非給,非讓我們拿著,弄不好反而還是壞事呢。干脆這樣,我們就留十萬塊,足夠了。其他的,你還是拿走吧。”
這番話,寧衛民倒是一時無從反對了。
他既吃驚羅廣亮對于金錢的態度如此澹定,竟然能夠免疫這樣大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