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讓人出乎意料的事也不是沒有。
就比如阿霞在這一天給寧衛民帶來了一位相當特別的客人。
10月1日當天,為了怕出什么意外,寧衛民親自來到東京分店坐鎮。
結果沒想到,十一點的時候,說好要幫忙解決麻煩的阿霞就來了。
她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但是她的身邊可沒有她的那些弟兄們跟隨。
恰恰相反,只是一個年近六十歲的老人。
身穿西服,看著很和氣的樣子,個頭也不高,以至于寧衛民把他當成了日本人。
猜測他或許是某個相關企業老板,大概是想和他們做什么交易,阿霞才會帶來見自己。
“您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叫寧衛民。歡迎您的光臨,這是我的名片。”
寧衛民才用日語打過招呼,卻不防對方接過了名片后,直接口吐中文,而且還是很標準的普通話,帶著津門口音。
“不要太客氣,不用說日語,我也是從國內來的。早聽阿霞說過,你是京城人,咱們用家鄉話白豁白豁好不好?”
“您……您是津門人吧?請問您怎么稱呼?”寧衛民立馬也改了普通話。
“對嘍,耳力不錯啊。”
對方一樣遞給了寧衛民一張名片作為交換。
而且似乎很久沒遇到能一起用普通話聊天的人了,他顯得很高興。
根本就沒給阿霞插嘴的機會,極其興奮地自己就和寧衛民自我介紹上了。
“我,姓趙,趙椿樹,如假包換的津門人。”
寧衛民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上面果然寫著“箱屋一家會長趙椿樹”幾個字。
雖然這箱屋一家到底是個什么企業,他也搞不明白。
不過這時候,他是真把眼前這個人當成在日本的同胞,一個普通的老華僑了。
那甭管人家為什么來的,既然今兒趕上國慶節,就得熱情招待招待不是?
于是他也很熱情的回應,一下子也把阿霞給撂一邊了。
“這可太讓人想不到了,我的師傅也是津門人,他老家是靜海。”
“哦,那我們差的還老遠呢,一個城里一個城外,當年我家住在南門外。”
“那您是哪年過來的啊?”
“1944年,被日本當勞工給抓來的。送到本土山形縣干苦役。”
對方的話讓寧衛民忍不住驚呼。
“哎呀,那您可太不容易了,受了不少苦吧。嗨,就差一年,咱們就勝利了。”
“誰說不是呢,這就是命啊。那個時候,日本當局違反國際法,將約四萬華夏戰俘和平民強虜至本土,交給二十五家企業奴役。日本投降后,華工作為戰勝國國民,終于獲得了自由,但人數只剩下一半。我就算走運的,活下來了。”
似乎是又想起了曾經不堪回首的勞工經歷,趙椿樹變得唏噓不已。
而這些話更讓寧衛民動容,感同身受的充滿同情,于是為了不讓對方太過難過,他主動跟對方聊起了津門的飲食,還順便著介紹起了自己店里一些京津共有的菜色。
比如爆三樣,溜肉段,蔥燒蹄筋,還有從狗不理學來的十八個褶兒的包子和津門的煎餅果子。
這下好,果然讓對方很快就遺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兒。
聽說壇宮飯莊居然能為自己做出家鄉風味來,這個趙椿樹簡直高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