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寧衛民這么說,本來充滿憂慮的松本慶子抬起眉梢微微一笑,似乎輕松了一些。
不過她的擔憂仍然未能全部釋懷,沉默了片刻,隨后又問。
“只是那……住友銀行那邊你又打算怎么辦呢?要是他們也硬來怎么辦?”
不能怪她刨根問底,畢竟野村證券幾百億円的融資好歹都是可以隨時變現股票。
現在行情好,賣掉了也就賣掉了,最多不過是少賺點錢。
但住友銀行寧衛民前前后后可有將近兩千億円的貸款,處理不好將會是更嚴重的危機。
松本慶子雖然不知道寧衛民貸款的具體數目,但也大概知道他從住友銀行拿走的錢肯定比野村證券的融資要多得多,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被他投資在了停車場的生意上。
她別的不怕,就怕寧衛民即使變賣了手里的所有股票,也不足以頂上這個巨大的資金窟窿。
而不動產可不是想賣就能賣掉的,那就糟糕了。
說實話,她已經隱隱約約窺見了刀刃的血光,似乎已經嗅到了炸藥的味道……
“住友銀行那邊應該還有的談。畢竟證券業和銀行業不能相提并論啊。現在是證券業的日子好過,完全不愁沒有客戶。但是銀行業就不一樣了,他們上面有日本央行的窗口指導,大筆的資金貸不出去,他們的處境要困難得多。我這樣的大客戶,對他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他們不大可能真去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何況一分錢利息我也沒少付,他們提前收回貸款,這完全是違反約定不合理的要求。你要知道,住友銀行不比野村證券,身為五大財團之一的核心企業,從事的又是最需要信譽的行業,他們要帶頭破壞了規矩,這件事傳出去對他們的信譽會有損害的。他們不可能不慎重考慮這一點?”
不過讓她相當意外的是,寧衛民的神情依然平靜,毫無半點憂慮的樣子,似乎上千億的資金壓力完全感受不到。
她多少有點被寧衛民的情緒的淡定所感染。
不過話雖如此,但終究難以安心,她其實有點懷疑,寧衛民是故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讓自己寬心的。
于是怔了片刻,她便斟酌著措辭再度開口。
“阿民,你的話我都相信,但我不得不說,事情有可能出現偏差,萬一要是出現我們不想看到的情況呢?所以我們要不要做一些準備呢?阿民,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名下的財產、無論是現金、股票、不動產,還是前一段時間拍《摘金奇緣》買的游艇,都可以賣掉的。你不要不好意思跟我開口,我估計大概能給你湊出三百億円。啊,對了,現在圣羅蘭公司也上市了,法國一定會有很多人愿意接手的,如果我們肯賣,起碼也值一百億円的……”
松本慶子惴惴不安的反應讓寧衛民心疼,她小心翼翼的態度和真摯的表白更讓寧衛民感動。
不過說心里話,他的安然可不是表面上裝出來的。
他有他的依仗,有充足的把握,事情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這個地步。
“你聽我說,慶子,事情或許比你想象中要復雜,但后果絕對沒有這么嚴重。我要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這件事其實已經成了住友銀行內部派系較量的戰場。確實有人故意作梗,想利用打擊我來針對吉茂部長,但這也讓吉茂父子和我的利益更趨于一致。有他在,我至少會有和住友總部的總行長進行當面溝通的機會。我相信,只要我能見到那位總行長,他一定可以看清厲害關系,重新考慮這件事的。因為我會給他開出一個很難拒絕的條件!”
“很難拒絕的條件?那是什么?”
寧衛民說這些話的時候,黑色眼眸灼灼發光,洋溢著莫名的自信。
而這也終于讓松本慶子有點相信了他的話。
然而這一次寧衛民卻沒有滿足她的好奇心。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說了,對妻子的焦慮恐怕會產生截然相反的結果。
“現在不能說,以后我會告訴你的。不過即使我不能成功說服對方,你也依然沒必要替我擔心。別忘了,日本的銀行不只住友銀行一家,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東方匯理蘇伊士銀行。即使真到了需要籌措資金的地步,除了日本的資產,我還有法國的資產可以抵押給他們。欠住友銀行的那點錢很容易籌到。更何況我還有個好老板,如果我開口的話,皮爾卡頓先生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別說,這話倒是有用。
畢竟松本慶子這次去法國之前,早就多次從寧衛民口中,聽過有關他們在香榭麗舍的房子,金坡地的酒莊,還有圣特羅佩的城堡酒店的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