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喬萬林聽得雖然認真,神色間也確實頗感興趣。
可身在官場的特性,卻由不得他不慎重起見。
有些事他必須得打聽清楚了,還必須得琢磨明白了才行。
“你說的這倒是個好事。而且你們去年那個雕塑展,我自己也去看過,現場人還真是不少。可問題是恢復傳統廟會,這是不是有個封建屬性的問題存在啊?”
“那拿交誼舞來說吧,一開始流行起來說高雅、文明。可說不讓跳就不讓跳了,又變成了低俗和妨礙社會秩序了。”
“我只能說,搞新興事物,政策上可是有風險的。而且這頂多還有二十幾天就春節了,時間是不是太緊張了些?”
寧衛民卻對他的遲疑毫不在意,馬上給予解釋。
“你擔心的這個風險,壓根不存在。什么封建屬性啊?我跟你之間才直言不諱。其實所謂廟會,不過是個名字而已。咱們大可以說是新春聯誼會,或者新春游園會啊,甚至是皮爾·卡頓公司和美協共同冠名的雕塑藝術游園會。叫什么重要嗎?這根本就不是實質問題。”
“實質問題是天壇的齋宮適合舉辦這樣的活動,老百姓也需要這樣的文娛活動。別看齋宮不是廟,可和原來的廟一樣,也能讓人進去逛。而且里面的內容相當吸引人。無論是雕塑作品還是我們公司的服裝,哪種不比去廟里看神像有意思?”
“還有外面呢,天壇公園的面積可就更大了。沒有車來車往,全是游客可以逛的地方。我還能讓園方配合,再舉辦一些猜燈謎、舞獅、踩高蹺、曲藝表演一類的群體活動。你說到時候熱鬧不熱鬧?”
“難道這不是有益于人民群眾的審美提高?難道不符合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建設的需要?到底是創新還是守舊,就看你嘴一張一合,到底怎么說了。關鍵是這個第一難得啊。咱們辦成了,以后就是別人效仿的樣板。”
“我真是為你著想,替你著急。你看你進服務局,不趕緊立點顯眼的功勞,什么時候才能往上走一步啊?你還真打算韜光養晦,慢慢來啊?”
“作為朋友我得勸你一句啊,有時候你不能太穩了。官場里的事兒我到少也知道點,一個蘿卜一個坑,烏紗帽永遠比人少。但凡有點好事,就得迎來多少人不要命的爭搶。你別以為自己局里有人,什么都給你鋪墊好了,常言道,人外有人,比你關系硬的肯定有。所以你還得自己爭取機會啊。”
“而且這件事就因為沒人做過,阻力才小。就因為好處還沒人看見。你才有可能攬過來,辦出彩兒,入領導的法眼。否則我就是把機會塞給你,誠心幫著你出頭,都未準兒能讓你落著功勞。你想啊,真是人人都明白的好事,別人就能摘了你的桃子。”
喬萬林本來還在認真的思考。
可聽寧衛民說到最后,“噗”一聲,一口茶全噴了出來,不禁尷尬苦笑道。
“道理是沒錯。可你也稍微婉轉一些啊。太直白了,連我都聽著臉紅……”
寧衛民卻直話直說,透著心懷坦蕩。
“這不也沒外人嘛。我跟你兜圈子干嘛,咱們倆都是做事的人,把精力和吐沫放在討論實務上好不好?難道你跟我兜圈子,你不嫌累啊?”
“明著告訴你,這事兒辦成了,有很大的把握會上新聞啊。《新聞聯播》不好說,但京城電視臺是沒問題的。而且我還會在報紙和廣播上一起做廣告的。全方位宣傳。保證對得起你。”
“其實說實話,有美協、天壇公園和我們皮爾·卡頓的三塊金字招牌撐門邊。不少人還是愿意給面子,開綠燈的。這事兒真的風險不大,收益不小。我還真不是非得找你,才能辦成。我為什么非要拉你一起干,不就看在咱倆是布衣之交嘛。你承認不承認,你說我夠不夠朋友?”
喬萬林一想也是,登時又笑了,但這次是歡暢的。
“哎,我說不過你。您都把自己當皇上了,你怎么說都對。不過你能對我這么開誠布公,有好事還想著我,我還是很感謝的。”
“那我也直說了。我現在可只是一個副科長啊,而且還有個‘代’字,能力很有限。你到底需要我出面做些什么事呢?”
“這事我雖然愿意干,可你可別給我出難題,否則最后咱們白費力氣,反倒是你自己失望啊。”
寧衛民神色平靜極了。
“哎呦,就等你這話呢。我還不了解你的情況嗎?你要辦不了,我都不會跟你說,那不浪費你時間嗎?”
“實際上,我就需要你們服務局提供飲食服務,在齋宮外頭弄點戶外小吃點兒。一個攤兒兩三個人就行。”
“比如什么都一處的燒麥,錦芳的豆汁兒,豐澤園的烤饅頭,瑞賓樓的褡褳火燒,穆家寨的炒疙瘩,茶湯李的茶湯,天興居的炒肝,豐年的灌腸,南來順的清真小吃……”
“如果方便,你要能再把區里的手工藝品和藝人組織一些來,那就更好了。比如什么面人、彩蛋,絹花,臉譜,毛猴,玻璃葡萄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