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初來乍到的,頭一次來這兒做生意的,聽見警示后,還得反應一陣才知道跑。
比如在小市場中間擺攤的,得到警示最晚的人。
那是完全來不及反應的,看見別人跑了才知道要倒霉。
還有那些帶來的東西忒多,又摻雜了大件兒,不便于收拾立馬就能走人的主兒。
這些人全都被逮了個正著,家當盡沒啊。
至于寧衛民,他在壇根兒“鬼市”見過這樣的陣仗已經有好幾次了,算是有經驗的。
那自然就成了市場為數不多的還能保持鎮定的人。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既沒買東西,又沒賣東西,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看熱鬧的人而已,完全牽扯不上。
所以盡管事發突然,他卻沒跟隨人流盲目逃竄。
而是鎮定的站在馬路邊上,一步也沒有動。
果然,壓根就沒人搭理他,那些紅箍兒完全把他當電線桿了。
與他錯身而過,就去抓真正的目標了。
很快,寧衛民的周圍就響起了許多欲哭無淚的聲音,以及稽查組居高臨下,嚴懲訓誡的聲音。
這個時候他大感無趣,認為今天算是倒霉,白跑一趟,打算就要拔腿走人了。
可一個熟悉的聲音,與稽查隊的對話,驟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人家的攤!”
“誰的攤兒都一樣,不許買賣舊貨不知道嗎?”
“那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這我們管不著,抄!”
寧衛民就是一轉頭,看了幾眼,他很快就辨認出來了。
原來還真是曾經的熟人,而且還是同甘共苦過的。
只不過中斷聯系的時間有點長了,而且這家伙的樣子變化不小,現在可體面干凈多了。
至少不是過去那一臉的黑灰,一脖子黑泥,不穿襪子就趿拉個破鞋的模樣了。
誰啊?
不是別人,敢情就是過去在東郊垃圾場里撿垃圾的眾多盲流子的一個,叫孫五福的。
這小子是個直性子的擰種,別看平時跟個軟蛋似的,那是因為他脾氣好。
可他真要急了眼,沖動起來,是不計后果的。
寧衛民就見過一次孫五福被兩個“將軍”親信,欺負狠了。
結果大爆發,眼睛通紅的拿起一把鐵鍬,掄圓了,就把一個小子給拍昏過去了。
然后追得另一個魂飛魄散,滿垃圾山的跑。
就連“將軍”也故意躲了起來,不敢出頭。
盡管事后五福又恢復了慫樣,在“將軍”一伙聯合起來的作威作福下。
最終不但遭遇打擊報復,被壓在地上撕耳朵,而且又賠了二百塊錢,買了酒肉請客。
可當時這小子憤怒時,威風凜凜的樣子是不可睥睨的。
為此,將軍他們找回場子以后,也沒人再毫無底線的欺負他了。
都怕萬一把這小子惹急了,丟了自己的小命。
所以寧衛民一認出他來,再看他青筋暴露的模樣,就感覺弄不好要出事。
果不其然,就在幾個“紅箍”隊員一擁而上,去拿地上剛收拾了一半的東西時。
孫五福眼睛一瞪,臉上橫肉跳了幾跳,他就“嗷”一嗓子沖上去了。
這個時候,寧衛民再無猶豫。
他登時就叫了一嗓子,“五福,別犯渾!你腦子讓驢踢了!”
沒辦法,心太軟,何況又是這么個特殊年份。
沖著過去的情分,他不能不攔一下,眼睜睜瞅著這傻大個進局子。
好在倒是真管用,孫五福一眼看過來就愣了,“你……你是……誰啊你?”
寧衛民咽了一下吐沫,才意識到自己的變化肯定更大。
就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戴口罩的動作,然后報出了自己三年前的花名。
“你把我忘了?我是‘采購’啊!”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那幾個“戴紅箍”已經反應過來,不但牢牢按住了孫五福。
也有人沖著寧衛民過來了。
“你是干嘛的?哪兒的采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