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穿著裙子,裙子里露出了一雙光潔的小腿。
纖細的腳上穿著玻璃絲的絲襪子,高跟兒的小皮鞋。
這副穿戴跟李立自己那厚重棉袍子底下的老頭兒大棉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讓他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把自己的一雙笨腳往沙發下頭縮。
他的窘迫樣子,很快把女人逗笑了,看著他的眼睛更藍了。
至于康術德和肖忠,誰都沒太在意李立身上反常又微妙的變化。
因為他們倆的注意力已經全放在餐廳里面了。
小桌,鋪著潔白桌布,有鮮花插在瓶子里。
藤椅,墊著絲絨厚墊。
墻上掛著洋畫,精著身子的女人橫躺在絨布上。
地上鋪著地毯,踩上去,厚而軟。
吃飯的都很文明,小聲地說著話,也有的在看書,看報。
幾乎所有的座位都是滿的。
這里沒有鳥籠子,沒有蟈蟈的鳴叫,也沒有人在這兒大聲劃拳。
只有優雅的音樂,有穿黑禮服的侍者托著盤子走來走去。
那小胯一送一送的,顯得輕盈而有風度。
這里上菜那都是“托”,而不像他們所了解熟悉的中式莊館里,跑堂的那樣去“端”。
舉止不一樣,給人的印象也不一樣,這兒的人都有種令人新奇的文雅和教養在里頭……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當他們仨都覺著身上熱了。
腦袋,脖子,后背都冒了熱汗,剛想要摘帽子,解圍巾的時候。
不知不覺排在他們前面的客人都已經進去了。
終于輪到侍者把他們引入座位了。
結果這才入座就鬧了誤會,也就預兆了這頓飯,他們必然吃的非比尋常。
敢情侍者把他們仨帶到了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后,按照規矩,就要拿走他們的帽子和圍巾代為存放。
可他們仨誰都不撒手,怕丟了,最后侍者只有由他們。
然而他們卻又不知擱在何處為好,哪兒哪兒好像都不合適,最后一湊合,全給放他們自己腳底下了。
只把那裹著包袱的一對珊瑚盆景放在了多出來的那張椅子上。
侍者則目不斜視,全當沒看見。
只專心專意在他們每個人的面前倒了一杯冰水和熱手巾卷兒。
康術德、肖忠和李立,全都不知道這玻璃杯里泡著冰的液體是什么,都端起來嘗了一口。
反應也都差不多,全是一閉眼,齜牙咧嘴就給放桌上了。
尤其是李立,肚子里沒一點熱食兒的他,甚至打了一個逮逮。
“嚯,真涼啊!洋人怎么愛喝這個?這不是燒刀子,是冰刀子!”
倒是那熱手巾,溫度夠燙,讓他們很享受,都很舒服的擦著。
肖忠代表他們幾個說出了心里的感慨。
“喲呵,沒想到洋人也學會了咱們劇場和澡堂子的規矩啊。這倒是不錯。”
仍然是李立,不知什么叫適可而止,那德行樣大了。
他是擦完了臉擦脖子,然后又將腦袋和鼻子使勁兒的擦,就連耳朵根兒也沒拉下。
真跟進了劇場和澡堂子一樣,等到他擦完了將手巾把兒撂下,白手巾已經成了灰的。
侍者這時又把一個精致的硬皮本子擺在了桌上。
“這是MENU,您幾位看看點什么?”
然而他們仨打開一看就又傻眼了,居然全是外文。
他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只有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