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侯開始頻繁進出各種商鋪,主要是絲織品,手工藝品的鋪子。他打算向江南販賣絲綢制品,看似很滑稽,李慢侯一開始也這么認為,但他發現這是一個十分正常的生意,至少在北宋是如此。
因為此時的絲綢業中心,還沒轉移到江南。蘇湖熟天下足這句諺語是南宋時期形成的,那時候長三角才得到充分開發,而且還是以糧食生產為主,真正絲綢工業發展起來,那是元朝以后了。此時最大的絲綢制品產地,一個是四川,另一個就是開封。黃河流域此時廣泛種植桑蠶,開封的絲織工業不但規模龐大,擁有龐大的官辦織造場,而且技術更好。因為這里有最富足的人群,催生出最璀璨的技藝,比如蘇繡雖然已經出現,但開封的汴繡更好,被稱之為國繡,相當于后世京劇在戲曲中的地位。
所以開封的大量手工藝品,不但通過黃河輸送到西北、河北地區,同樣往南方輸送。
李慢侯走了很多絲綢作坊,繡樓等場所,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讓他眼花繚亂。
他發現他根本不懂。
他進出繡樓也不方便,許多繡樓是雇傭未出閣的女子為工,也有的只有門面,老板包工包料,將材料送給一戶戶家庭,由婦人加工后統購統銷。大繡樓不允許他一個男子進入,小鋪面看著又不上檔次。
加上李慢侯今天心情很低落,跑了一天,除了累出一身臭汗外,一無所獲。
心情低落是因為昨日跟茂德帝姬的交談,一段迤邐的情愫破碎雖然傷情,可是最大的刺痛其實是情懷上的打擊。
昨日茂德帝姬詢問過李慢侯,需不需要她引薦,李慢侯直接拒絕了。拒絕后卻久久不能平復,他向茂德帝姬抱怨了很多,抱怨當權重臣的荒唐,抱怨皇帝的昏庸,抱怨他們有人卻不能用,毫無理智,昏招頻出。他抱怨了很多別人不行,回過頭迎來的卻是深深的無力,和對自己的鄙視。
他猶如一個不斷抱怨社會不公,抱怨制度不行,抱怨文化低劣,抱怨人性險惡的頹廢青年一年,其實只有你自己不行。
這種情緒,讓李慢侯一整天都很低落,走到街上,繁華的盛景他甚至不忍看,不敢看。不是他沒有勇氣去欣賞這清明上河圖的美麗圖卷被撕破的凄美,而是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懦夫,明知道外敵將至,卻只想著逃亡。
不知不覺間,來到汴京大半年之后,李慢侯將自己融入了這個社會。他無法在以一個旁觀者欣賞美麗圖卷的心態來看到這個社會,這片市井中每一個挑擔的商販,每一個撐船的船工,不再是點滴的筆墨,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回到家中,沉默了坐了許久,直到金枝端來飯食,他都沒有打起精神。
勉強吃過幾口之后,他突然感覺到他好像好幾天沒見過張妙常了。
“近日,怎不見妙常?”
李慢侯問道。
金枝道:“前幾日我讓她住去了后院。倉房里有寶,妙常耳聰目明,為人機敏,我怕夜里有賊,讓她去看著。”
李慢侯嘆道:“那也不能讓她去啊。一個女孩兒能防的住賊?你給我把她叫來。”
金枝哦了一聲,走出去了,看著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很快張妙常就進來了,穿的還是她慣常穿的那件道袍,已經略顯得緊小了。張妙常是山東女子,跟他見到的汴梁這里的女子有一些不同,五官沒有那么緊湊,眉宇相對開闊,但整張面孔很和諧,有一種別樣的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