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收集了好幾天精品字畫、繡品,訂購了一批絲綢,最后還買了不少印染畫布,貨才算準備的差不多了。
馬車夫天天跟著李慢侯,突然有一天告訴他一個消息,說茂德帝姬生病了。說是感染了風寒,已經臥床不起。
擔憂是擔憂的,可擔憂的很糾結。感情上,李慢侯一聽公主生病,就不由心急。可理性卻告訴他,他不應該擔憂公主生病與否,那是別人家的妻子,他這樣的擔憂似乎都是不應該和不道德的。
終于忍不住李慢侯還去公主府看了一下,公主府門前馬車川流不息,全都是來探視的權貴,其中大多是宋徽宗的女兒們,是一個個公主。皇子們要避嫌,倒是沒見過一個。
也跟公主府中的護衛和侍女們打聽過,都說公主那夜游湖感染了風寒,第二天就病了。一算日子,李慢侯發現正是他最后一次跟公主見面那天。
風寒,是一個中醫詞匯,其實包羅了很多種不同疾病,普通的感冒是風寒,病毒感染也是風寒,總之只要感冒流鼻涕都算風寒,因此可輕可重,因風寒而死的都比比皆是。
公主都臥床不起了,顯然不是普通感冒。奈何他可以求見公主,跟公主在畫舫上約會,可是卻不能公然進入公主閨房。沒有公主的命令,連駙馬都進不去,更何況他一個護衛。
所以只能干著急。
公主生病這件事,竟然也跟鄆王府失火一樣傳進了市井,連金枝買魚的時候都聽到了。同樣傳的越來越離譜,甚至有人說公主撞了邪,有說公主得了惡疾等等。不過這次,開封府并沒有打擊謠言,畢竟達官貴人生病這種事,沒什么危害,尤其是一個公主,哪怕病死了,也影響不了什么。
李慢侯能做的,也就是站在茂德帝姬閨房前看看,兇惡的嬤嬤和好不容情的護衛甚至不允許他靠近。
而閨房中的茂德帝姬躺在床上,并不知道這一切,她反而覺著男人都是無情之人,無論他是一千年后的還是一千年前的。
來看過她的,主要是一些姐妹,出嫁的和未出嫁的公主。那些兄弟,有心的,遣妻妾前來,疏遠的,遣侍婢前來。皇帝則派了御醫來看過,派太監來撫慰罷了。皇家的情感,無非就是這樣。至于其他人物,一個都沒有,不是公主真的就沒有一個朋友,而是茂德帝姬如今的身份,讓人不敢親近。她也曾病過,蔡京當宰相的時候,她父親宋徽宗當皇帝的時候,無數高官顯貴派自己妻女前來探望,帶著豐厚的禮物,唯恐不能表達他們的關切之意。現在一個個則避之唯恐不及,無非是因為她父親成了囚籠中的太上皇,她公爹成了貶謫下的佞臣罷了。
茂德帝姬看的很開,卻也看不開,不然也不會一病不起。
那日從李慢侯口中得知自己的死法,他羞惱、恥辱之后,是深深的恐懼。夜里噩夢連連,后半夜出了一身冷汗,不及天明,就感到渾身乏力,大夫說是染了風寒,開了湯藥,吃下去也不見好。
也許會這樣一死了之,或許該這樣一死了之,這樣想著,茂德帝姬找人叫來駙馬,交待起她的后世。
不幾天,茂德帝姬真的死了!
得知死訊的第一天,李慢侯也很難受,卻沒有他想象的那么難受,只是有種心愛之物丟失的哀傷。他還能照常工作,這幾天一直忙著修理漕船,將船送去城外專門的船廠進行一次徹底的翻修,這艘船將伴隨他們近十人南下江南,有任何損傷都是隱患。
李慢侯第一時間去了公主府,公主的靈堂設的很大,祭奠的人很多,他卻不知道他能以什么方式去祭拜,問過府里的司承,說是府中臣僚要到最后一起祭拜。
此后數天,李慢侯總是睡不好覺,腦子昏昏沉沉,親近之人死去,總會對他精神深層有很大觸動,但這一次卻沒有,腦子空白一片。李慢侯開始對自己失望,他覺得他可能是一個生性涼薄之人。或許他對這個公主從來就沒有動過感情,以前的種種曖昧,不過是對方特殊身份帶來的獵奇。
對此李慢侯只是對自己失望,卻立刻接受了對自己的這種反省。因為他本就不怎么相信愛情這種東西,認為不過是年輕時候對激情的一種朦朧的不清晰認識,一個獨立的人,怎么可能愛上另一個獨立的人,一個人可能連自己都不會愛,和談愛別人,尤其是當這個別人還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沒有任何無法割舍的自然紐帶的時候,愛才是奇怪的吧。
李慢侯一直認為他早就將感情看的透徹,經歷過背叛的他,早就不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事務了。
可為什么越是這么想,對自己就越是失望,或者是對人性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