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畫也漸漸變了,沒有酂陽鎮和永城畫的那么細,而是輕重結合。普通沒有特點的民房被他一筆帶過,重點描繪那些精致的大宅、高樓和塔寺。
就這樣,經過了柳子鎮、蘄澤鎮、宿州,然后是靜安鎮、靈璧、虹縣,再然后是通海鎮、青陽鎮,之后到了臨淮,再到了泗州。
運河在泗州匯入了淮河干流,也在這里折向東北,經龜山鎮、洪澤鎮抵達淮陰,之后曲折到北神鎮,繼續往東是淮河入海干流,往南則折向楚州。過楚州之后,經上游鎮到寶應,接著是高郵,邵伯鎮,然后是揚州近郊的灣頭鎮,最后抵達繁華的揚州。
從東京出發,只用了四天時間就到了南京,可從南京出發后,走走停停,經過十多個集鎮和城市,竟然用掉了將近兩個月時間,到達揚州的時候,竟已經到了九月底。
茂德帝姬在揚州這座通都大邑同樣安排著人手,傳來了幾個消息。皇帝依然壓著公主失蹤的案子,也沒有懲罰蔡駙馬。但河北戰事更加不利,一些官員被懲處。西軍將領姚古傭兵不前,被貶官。
九月初三,金軍攻陷太原,安撫使張孝純被俘虜,副都總管王稟、通判方笈戰死。
太原失陷,朝堂上的風向再次一邊倒的朝向主和,李綱再次失勢,推薦提拔李綱的吳敏被貶為崇信軍節度副使。
蔡京余黨繼續被清洗,蔡京長子,權臣蔡攸被流放到萬安軍,做過大學士和尚書令的蔡袺被刺死,朱勔都被賜死,童貫的腦袋被砍下在京城示眾。
最讓人失望的是,李綱貶為揚州知州,直接被排擠出了京城。金軍尚未南下,主和派已經將主戰的旗幟排擠出京城,一旦重新開戰,連個主戰之人都沒有,猶如殺了岳飛去議和,但秦檜議和成功才敢殺岳飛,這些人的手段,真的是差了秦檜太多。
現在皇帝又再次一邊倒的站在了主和派一邊,派遣王云出使金軍,試圖用太原、中山、河間三府賦稅索回三鎮,這正是當年童貫的方法,用賦稅換取土地。可惜太遲了,太原沒有失陷,或許還能談。太原丟失,河間、中山被圍,此時金國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主動。
這些離李慢侯已經越來越遠,這些壞消息沒有影響他描繪揚州的繁榮。他知道,這是揚州最后的繁榮。從唐代開始形成的益一楊二的繁盛局面,將在黃河奪淮入海之后,徹底消失。揚州的繁榮,不僅僅是淮鹽撐起來的,淮河流域穩定的水系帶來的農業產量,又基于經濟作物形成的發達手工業,都將不復存在,明清的揚州依然富庶,卻只富了大批壟斷性的官商。在經濟基礎上,再也無法跟江南的南京、蘇杭相比肩。
十月初,李慢侯一行才離開揚州,輾轉數日后,駛入瓜洲渡,抵達長江邊。
面前就是滾滾長江,望不到對岸,過江就安全了,過了江就是另一個世界。
在江南李慢侯可以活的富裕,可以活的穩定,可他能活的心安嗎?
站在長江邊,遙望北方。
他想起無數南遷的旅人,他們一生都在遙望中原,看到的只有滿眼風塵惡。
他想起了岳飛,想起了陸游,想起了辛棄疾,他們一生都在為北伐而呼喊。
李慢侯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了岳飛、陸游、辛棄疾,但他知道他做不了秦檜,做不了趙構,他能茍且,卻無法茍安,他可以被迫茍且的活著,卻無法獲得內心的安寧。
可是宋朝就是這樣茍且的朝代啊,宋人就是這樣茍且的民族啊,在這茍且的時代,鼓起一腔孤勇,非得像岳飛那樣去做個英雄,李慢侯知道代價是什么,他承受的起嗎?為這茍且的民族,壓上一生心力,李慢侯不知道結果是什么,他值得付出嗎?
沒有答案!一低頭,一閉眼,他過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