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走上船頭喊道。
李慢侯馳回岸邊:“不急。讓我多看看。”
他騎馬可不是為了舒服,騎馬哪有坐船舒服,就是為了方便。去年金兵退的早,耽誤了一季莊稼后,冬天從容的播下了晚稻。揚州是這樣,進入高郵之后,也是這樣。看來高郵、天長軍等地,已經適應了如何在戰亂之中保持生產。
這樣的日子,中國人總是周而復始的經歷,春秋戰國,五代十國,南北朝,不都是這樣在戰爭的夾縫中保持著春種夏收的農業傳統嗎,這沒什么!
到了高郵縣,薛慶為李慢侯大擺宴席。躲過一劫之后,他現在權勢更大。因為高郵軍被升級為承州,轄地比以前大大擴大。承州治所在高郵,下轄高郵縣、天長軍和興化縣,天長軍是從揚州劃過去的,興化縣則是從泰州劃過去的,朝廷這么劃分,其實是繼續執行實際控制原則。因為張榮的水軍在興化也存在,并控制了那里。于是薛慶轄區,現在也通達大海。從天長軍到興化縣,地形幾乎是一個長條,垂直的坐落在大運河上,以位于運河邊上的高郵為中心,全境水網密布,田連阡陌。
張榮一直被當做薛慶的部下,他倒也不爭權。平時很少上岸,好像只有待在水寨里,才有安全感。薛慶其實已經任命他為水軍鈐轄兼知天長軍事,可他還是不在天長軍城里待,就待在高郵群湖的水寨里。這次金軍南下,對他的打擊很重,并不是實力上的耗損,而是心理上的打擊。在面對金軍高壓之下,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會一個個背叛他。哪怕后來大反攻期間,這群兄弟又都回到他的麾下,但隔閡卻無法消除。這對他的心氣兒打擊太大,以前一個敢跟任何人叫板,即便面對李慢侯、韓世忠這樣的高官,也能爭執一二的梟雄,如今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跟他們聊了聊,果然李慢侯一路上看到的情況不錯,他們轄區的生產都正常進行。這次撻懶和兀術聯袂而來,聲勢浩大,其實影響有限,因為提前做了疏散,雖然少收了一季秋糧,但人都在,人在就什么都好辦。聽他們說,不止他們這里,北方趙立下轄的楚州同樣恢復的不錯。楚州雖然人口凋零的厲害,可是土地大量集中在侯東手里,又有十來萬躲藏在各處的北方流民和當地難民,在逃到揚州等地的大地主回來之后,迅速組織勞動力,搶種下晚稻。也許明年,楚州就不會有饑荒,畢竟人口太少,而種下的糧食太多。哪怕不能豐收,大概也吃不完。
幾天之后,李慢侯就到了楚州境內,趙立在邊境迎他。
此人一臉虬髯,面部骨骼突出,顯得很瘦,又很精神。站在那里給人一種倔強到無法溝通的感覺。他身后排開許多騎兵。趙立麾下有三千精騎。
戰馬還算不錯,一問說是當地的淮馬,徐泗西北方的淮北馬可以做戰馬。戰馬這東西,有好有壞。王安石的馬政,搞得全國各地都養馬,江南大批不適合養馬的地方百姓,為了交差,當年大量來采購淮馬。淮馬也分好壞,淮南馬和淮北馬差距很大,淮北馬勉強可以充當戰馬,耐力和體力比草原上的契丹馬不如,淮南馬則連騾子都比不上。
淮北有養馬的傳統,唐朝曾在汴河兩岸修建了規模龐大的牧場,宋代繼承了這些牧場,但隨著人口增加,群牧變得越來越不經濟,王安石將牧監的馬匹讓老百姓認領,以減免賦稅的方式讓老百姓幫忙養馬,名義上是自愿的,卻在下層執行成了強制,搞得天怒人怨。不過拗相公折騰全國人的結果,倒是產生了許多地域馬種,其中一些能夠充當戰馬來用。比如淮北馬,還有山東青州、齊州一帶的東馬,號稱不輸給陜西的西馬。荊湖北路也有戰馬,后來南宋就在這里武裝了大量騎兵。
其實只要氣候溫良的地區,都適合馬匹成長。中原地區在古代,一直有養馬的傳統。只是隨著農耕發展,農業跟牧業爭地,而戰馬要健康成長,不但需要適宜的氣候,還需要足夠的場地進行活動,這點才是北宋養馬始終不如擁有廣袤草原的契丹和西夏的原因。
一路上騎著馬并行,跟趙立聊了很多馬匹的事情,李慢侯擔心以后他可能要用淮馬代替補充軍中戰馬。
到了寶應才休息。跟薛慶宴請李慢侯不同,趙立可不是為了結交,也不是有求于李慢侯,單純是為了感謝。楚州保衛戰中,李慢侯雖然沒有直接派出救兵,但卻幫了趙立大忙,沖破封鎖送給他十萬石軍糧,不然他不可能堅持到底。而且送他那張猙獰的青銅面具,也救了他一命。他說幸好帶著面具,不然就被一顆砸中他面部的石彈要了性命。即便如此,他脖子也歪了一個多月。
包括寶應縣在內的楚州和洪澤湖西邊的泗州,都搶種了莊稼,這里靠北,種麥多一些,誤了夏種,可能只能收一季。漣水軍則因為戰亂平息太晚,徹底耽誤了農時。由當地百姓沒有組織的不定時種下各種農作物,種了多少,能收多少,都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