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問題容易解決,無法解決的難題是,重商文化下,財富分配不均的問題。李慢侯并不擔憂大商人聚積的情況,那是資本積累,遲早都要走這條路,他擔心的主要是小民過于貧困,乃至于掙扎在死亡線上,這是無序競爭的必然結果,一個社會中,有強者,就有弱者。博弈之下,弱者的生存空間會被無限剝奪,最弱勢的群體,只能掙扎在死亡線上,少有天災順逆,就可能饑貧而死。
他治下的社會,是生機最大的社會,也是貧富差別最大的社會。有無數人責罵李慢侯,認為他是一個壕無人性的暴君。可他們都沒罵道點子上,一個聰慧的府學學生,不愿意去當官,家里很有錢,做起了民間學者。他用歸納對比的簡單方法,寫出了一片反燕王的雄文。這個家伙,開挖了許多古墓,有唐朝前期的墓葬,唐朝中期和晚期的墓葬,還有大量宋人的墓葬,蔡京的漏澤園埋葬著大量無主的孤墳,給他提供了大量素材。
這家伙挖墓可不是為了挖寶,他挖的都是普通平民的墳墓,他將尸骨拉出來對比。發現唐朝初期府兵制時期的人均身高相差很小,中后期差別越來越大,富人身高比窮人平均可以高三寸以上。而宋朝前期的人均身高,又比漏澤園里饑寒而死的拼命更高,最后他將漏澤園里的窮人身高,跟燕王治下最貧窮的城市窮人對比,發現竟然比這些窮人還高半寸左右。
這給了無數儒士攻擊燕王制造了鐵證。
道理李慢侯怎么會不知道,這樣的對比美國人也做過,有一個美國學者,測量了一萬六千個印第安人的身高,發現平均一米七一,而且高低差別極小,比歐洲人要高幾厘米。可歐洲人的身高差距極大,營養豐富的貴族騎士,跟農莊里的農奴簡直不像是一個民族。仿佛是印度的種姓制下的不同階層一樣差別巨大。
而歐洲工業革命時期,身高最低的,恰恰是日后世界上人均身高最高的荷蘭人,原因就是荷蘭人商業化程度最高,富人最富,窮人最窮。
圍繞這片雄文,不但讓男方儒士責難燕王,反推出如今世風日下,宋人不如唐人,晚唐不如中唐,中唐不如初唐,繼而得出結論,三代之治必然是百姓和諧,連府學精英都分裂成兩派。一派認為,燕王雖然保國保種匡扶了中原,但卻沒給天下百姓帶來福祉,應該實行輕徭薄賦的休息之策;一派支持燕王,那思辨式的反詰拷問歸納式的雄文,反問,如果城里的窮人過的不如意,為什么不回鄉?
有人說窮人無地,所以回鄉也掙不到錢。這個結論很快就被推到了,因為立刻就有先生帶著學生去做實地考察,他們發現,同樣是做工,農村雇工的工資低于城里,可是農村人的身高卻更高一些。不存在回農村吃不飽飯的問題,因為燕王治下的人口始終比較緊張,地多人少,給人做佃戶,地租比南方低,收獲比南方大,吃得飽,穿得暖。更何況,真的在城里活不下去的話,還可以去遼東啊,哪里土地更多,大地主登報招工,給的工錢極豐厚。
又有人說故土難離。可明明已經離開故土進城了,還有什么難離的?
這個問題引發了大討論,雙方都在抽絲剝繭尋找答案,試圖證明燕王之治是不是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