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玉的身影在月下漸漸隱去,璐站在樹旁看向山下,久久不說一句話。阿史那木一動不動地站在璐的身旁,順著璐的目光看往相同的方向,他并不知曉璐此時在思考什么,他想問,卻不敢出言打擾。
某一刻,璐忽然轉身,對身旁的阿史那木道:“阿木,隨我下山,我們去見一見晉公。”
“宇文護?”阿史那木聞聽此言眼中兇光畢現,他盯著漆黑的山下,咬牙道:“我要宰了這個老東西。”
“仇終有一天會報,但不是現在。”璐低緩地道,“等奚朝榨干了他的價值,我會讓你親手殺了他。”
“這個周人能為奚朝做些甚么?”阿史那木的語氣兇狠而不屑。
“他會動用整個周朝的力量幫我們尋找那兩個嬰兒。”璐扭頭看了看阿史那木,輕輕點頭,她的雙目鋒芒顯露,一字一頓地說道:“兩個嬰兒必須到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楊堅感覺自己躺在床上,蓋著厚重的被褥,空氣中彌散著煮飯的香氣。他的頭腦昏昏沉沉,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腹內無食的饑餓感在濃郁的飯香中愈加強烈,他動了動身子,試圖從床上坐起來。
劇痛瞬間占滿了楊堅的大腦,背部的箭傷在他微小的晃動中再次開裂,楊堅猛地睜開雙眼,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這是間土胚房,屋內設施簡陋,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角落的灶臺閃著暗紅的火光,上面放著一口大鍋,應該是燉的肉和菜。撲鼻的香氣從鍋蓋中溢出,楊堅抽了抽鼻子,咬著牙扶床坐了起來。
記憶中的畫面閃電般從楊堅的腦海里略過,他突然想起他是被追兵逼下斷崖的,那時的他還懷抱的兩個嬰兒。楊堅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胸前,他曾用衣帶把這兩個嬰兒捆在身上。即使跌落水中,湍急且冰冷的水流隨時會奪走他的性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但那兩個孩子顯然是剛出生的嬰兒,怎能經受得住如此惡劣的條件?
楊堅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情急之下他忘記了背部撕裂般的劇痛,赤著雙腳沖到屋外。干冷的空氣撲面而來,眼前一片黃昏時的昏暗,枯葉在頭頂晃動,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遠方的天際處,殘留著落日的最后一抹昏黃。
楊堅木然的站在晚風中,大腦逐漸清醒過來。他扭頭看著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農家小院,圈著籬笆,顫巍巍立著四間土房,院的一側打著井,井邊堆放柴火垛。
年輕的女人坐在另一間土房的門旁洗衣服,背后背著一個孩子。她看見了沖出屋子的楊堅,抬肘用手背整了整略有散亂的額發,輕輕開口道:“將軍,您醒了。”
“孩子在哪?”楊堅聞聲驟然轉身,他看向不遠處女人的影子,顫抖著,不受控制地吐出這句話。
“孩子在我們這,他很好。”女人輕聲回道。
楊堅愣了片刻,接著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呆呆地問道:“這是哪里?”
“洛州。”女人只回答了兩個字,她吃力地端起洗衣的大盆,躬著身子向院子的另一邊走去。
楊堅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急忙跑過去想幫助女人端住那個沉重的大盆。但傷口不允許他這么做,只邁出幾步,背部的劇痛就讓他難以前行,他扶住土屋的墻,汗珠密密麻麻出現在額角。
“您慢些!我來,我來。”一個文弱而急促的男聲傳來,來人從身后攙住楊堅,接著大步上前,幫著女人端起洗衣的大盆。昏暗中楊堅看不真切這人的面容,只見這人端盆時的身形微微發顫,似乎有些費力。這個男子并不健壯,甚至略顯瘦弱,他的衣帶在風中搖擺,身上透出一股書卷氣。
“你救了我。”楊堅木立原地,直直地看著前方書生模樣的人,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