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火光沖天。
東北方向堆積糧草的營房燃起熊熊烈焰,在黑夜中把天地映得通紅。成片的營帳在片刻間便被火焰吞沒,大火借著風勢愈燒愈烈,正值睡夢中的士兵們驚醒后慌忙打水救火,卻根本只是杯水車薪。
西方的山坡上忽然揭起無數桿大旗,翻滾的旗幟被火把照得明亮,旗上用大篆書寫著斗大的“陳“字,這是陳朝夜襲隋營的軍隊!
吶喊聲震耳欲聾,人潮從山坡涌下。刀林般的兵刃反射著火光,隨著步兵的大軍殺向隋人的大營。
鐘山的山下一片廝殺的混亂,源源不斷的隋軍從后方趕來,雙方撲殺在一起,頃刻間血流遍地。
楊奐站在大帳之前,凝視著面前疾行的士兵隊列,他的頭微微低著,似乎正在出神。
“不用藏了,出來吧。”楊奐的聲音低沉,不知在對誰說話,“放了火就想跑么?”
前方不遠處的帳頂之上,緩緩站起一個身影。那人佝僂著身子,身形在火光中如同地獄中的惡鬼,他面向楊奐,聽聲音似乎在笑,“隋人,你還想攔著我么?”
“是什么人派你來的?”楊奐抬頭看向那人,沉聲發問。
“我是鬼,還用別人來指使么?”那人道,“我現在不想再跟你廢話,想留住我,要看你的本事了。”
話音未落,帳頂的鬼已躍向另一營帳,他扭頭瞥了一眼站立原地的楊奐,慘白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鬼的眼前,他還未明白發生了什么,便被重拳狠狠的砸進大帳的頂棚。他隨著營帳一同垮塌在地,仰面噴出一口血沫。
楊奐抓著鬼的腳腕從坍塌的帳中走出,他一把將這個瘦小的男人甩在前方的空地上,低頭盯著這人因劇痛扭曲變形的臉,低聲喝問:“誰派你來的?”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么?”鬼倒在地上掙扎著挪動,卻哈哈大笑。
楊奐看了鬼一眼,不再說一個字,他邁步上前,掐住鬼的后頸把鬼拎到前方的旗臺下。這是隋營鎮南的大旗,旗桿十余丈高,碗口粗細,全部由精銅鑄成。旗桿之上,寬大的龍旗正在風中肆意的翻滾。
楊奐握住繩索,一把扯下龍旗,將這根繩索系在鬼的喉間,他低頭看了看面無血色的鬼,低聲道:“你說你是鬼,現在真的要變成鬼了。”
他單臂發力,猛地將掛著人的繩索拉起,鬼和那面龍旗驟然升到半空,飄飄蕩蕩的吊在旗桿之頂。
楊奐抬眼瞧了瞧空中亂蹬雙腿的鬼,他隨手把繩索的另一端在旗桿上盤死,轉身向楊廣所在的大帳方向趕去。
此時的鈴正在與一個叫嚴霜的女人鏖戰,周圍全是隋和陳混戰的士兵,她不時在刀光的間隙中望向東南方向的火海。那一方的遠處立著一根高高的旗桿,金黃的龍旗在火光中格外顯眼。
鈴在等待那桿大旗歪倒,這是她與安賜約定的信號。一旦安賜摘下楊廣的頭顱,便會砍倒那龍旗的旗桿,接到這個訊息的她則要率領南陳軍隊后撤,趕往白土崗與安賜會合。
這個嚴霜比鈴想象的要厲害太多,她本以為幾刀就能要了這女人的命,卻未料到對方的刀式竟也如此兇猛。險躲嚴霜數刀過后,鈴的襯里早已被冷汗浸濕,自負于安賜手下第一殺手的她終于意識到,面前的女人絕不能等閑視之,稍有不慎,便會血染黃泉。
恍惚間遠處有什么東西忽的墜落,那遙遠的影子在鈴的眼前一閃而過。鈴并未注意東南方向發生了什么,她低頭躲過掃向咽喉的刀鋒,反手將右手刀扎出。
廝殺聲中忽然響起一聲驚呼,有士兵發現了遠處的狀況,慌張的向督戰的將領匯報。
鈴下意識向剛才那影子的方向一瞥,僅僅是這一眼,就讓她的目光定死在那里。東南遠處的旗桿之上,吊著一個瘦削的人影,那人垂著頭,在半空中悠悠晃動,他背后的大旗,在寒風之中張揚的打開。
燒紅的光照亮了天地,鎮南旗頂吊死的那人在火光中格外慘白。鈴呆呆的看向那個人,眼中全是他的影子,這側目的一瞬似乎格外漫長,長到刀刃在風中停頓,揚起的沙礫久久落不回地面。
“鬼!”鈴聲嘶力竭的大喊。
長刀貫穿了鈴的身體,帶血的刀尖從鈴的左肋露出。嚴霜一手拔回長刀,順勢進步,另一手的肘猛擊鈴的右額。
刀鋒的冰冷讓鈴輕輕打了個哆嗦。重擊隨即而來,鈴一頭栽倒在地,她呆滯的看著面前愈漸模糊的大地,伸手摸向身下那攤溫熱的液體,似乎是想借它取暖。
鮮血浸濕了土地,鈴倒在萬軍之中一動不動。嚴霜站在她的身前,抬靴底蹭去刀刃上的血跡,低聲命令道:“來人,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