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無言感嘆,復又扭頭看向王岳,笑道:“朕這個運氣還真是不錯,你們這些身邊人,都沒給朕添麻煩,朕知足了。”
朱厚熜頓了頓,“王岳,那個李默怎么安排了?”
“已經發配遼東了。”
“近了!”
朱厚熜怒了,“看在陸炳的面子上,朕可以不殺他,但是派去遼東,著實近了。至少要發配海外,永遠不許他回來才是!”
王岳呵呵一笑:“陛下,先別著急,臣讓李默過去,是給他一個使命的。”
“什么使命?”
“讓他教導女真。”
“什么?”
朱厚熜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
“王岳,你在搞什么鬼?女真人,聽得懂王化嗎?”
“正因為聽不懂,才需要教導啊!”王岳笑呵呵道:“這兩年北境那邊已經定下了規矩,各部女真的首領,必須將兒子送入學堂,先學習文化知識。當文化知識合格之后,就會被推舉到武學,等武學畢業之后,就可以回到部族,繼承家業了。李默就是負責上文化課程的。”
朱厚熜聽懂的,他的眼前頓時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吹胡子瞪眼的教書先生,一堆頑劣成性,叫嚷折騰的頑劣學生。
“這辦法是怎么想的!”朱厚熜搖著頭,笑得燦爛,“朕都有點想去瞧瞧了,這可是一出好戲啊!”
王岳也是這么覺得的。
這一次他們南下,解決漕運,觸及變法最深層的問題。
那些傳統的理學儒士,是斷然不能一殺了之的。
必須要給他們找個去處,不然這幫人一肚子大道理,滿腦子好學問,不好好發揮,豈不是暴殄天物?是要受天譴的。
用理學儒者,去教化蠻夷,這叫以毒攻毒,不管是兩敗俱傷,還是一物降一物,反正朝廷都沒有什么損失。
李默不是第一個,當然更不會是最后一個。
王岳已經把坑挖好了,只等著有人往里跳了!
而此刻的揚州,也不出意外,陷入了慌亂。
揚州的漕工不少,但是更多的卻是鹽工。
王岳諫言讓漕工組建民兵,這一招簡直要了老命……就在過去這段時間,已經有十七處漕口被挑了。
那些昔日作威作福的土皇帝,不是讓秦本昌砍了,就是發配海外。
有什么靠山都不管用,黃錦罩不住,其他的勛貴更是不行。
上下一起發力,結果顯而易見。
昔日壟斷漕運的強大集團,被打得七零八落。
漕工的勝利震動了那些鹽工灶戶。
要說過得慘,灶戶的日子,甚至連軍戶都不如。
所謂灶戶,就是那些煮海制鹽的百姓,他們在明朝也是有專門戶籍的,屬于父死子繼,無休無止的那種。
誰都知道,鹽利最大。
但是對不起,這個利益跟他們灶戶是沒關系的。
這幫灶戶要生產食鹽,就需要鐵鍋,需要柴草,成本并不低。但是鹽場收購價格,卻遠遠不及市價,有些時候,灶戶甚至會虧錢。
不得已,一些灶戶就試著販賣私鹽,偏偏這又是朝廷嚴厲打擊的,一旦被發現,輕者蹲大牢,重者就被充軍發配,甚至掉腦袋。絕對玩笑不得。
可問題就在于這些年朝廷掌控的灶戶越來越少,有太多灶戶都跑到了鹽商那里,他們不用向朝廷繳納鹽課,不管價格多低,都有賺頭兒。
“鄉親們,有漕工給咱們做了表率,咱們也不能丟人!大家伙站出來,咱們也組成民兵,把那些路都給封了,誰幫著鹽商往出運私鹽,咱們就給他扣下來……然后去衙門告狀!田賦要平均,鹽課也一樣!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沒錯!”
幾乎一夜之間,沿海灶戶紛紛發動起來,多達幾十萬人的狂瀾,席卷而來。
鹽城知縣都嚇傻了,這位光著腳從縣衙門跑出來,撅著屁股就往揚州跑。
鹽工作亂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當初元末的時候,跟朱元璋爭天下的張士誠就是鹽工出身,至今還有不少江南的人,念著張士誠的好。
這要是冒出第二個張士誠,攪動江南,食鹽,漕運,全都出事,這大明朝可就要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