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不令坐在凳子上稍微緩了緩,心腹間的陰寒刺痛隨著烈酒下肚逐漸消散,臉色也好轉起來,把長刀靠在酒桌上,輕笑了下:
“我辦私事,順手罷了。孫掌柜不用這般客套,真要還人情,一壺酒足夠了。”
孫掌柜端著熱水盆過來,放在了酒桌上:
“話是這么說,可情還是得記。江湖人講究個快意恩仇,可小老兒我又不是江湖人,唉~小老兒也沒別的,以后公子過來,酒管夠……”
許不令頷首致謝,用熱水洗了洗凍僵的臉頰,輕笑道:“喝酒若是不收銀子,以后便不好意思來了。”
孫掌柜張了張嘴,和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知道和這種身懷俠骨的年輕人說再多也沒用,當下只得苦笑點頭,想了想,又說了一句:
“小老兒開酒鋪這么多年,公子這樣的人還是第一次遇見,比那些個滿嘴‘仁義’的江湖豪俠爽快的多。”
許不令勾了勾嘴角:“那是因為我殺人不犯法,尋常人爽不起來。”
孫掌柜搖了搖頭,倒也無話可接。
在酒鋪中歇息了片刻,許不令便用布抱住了染血長刀,起身往魁壽街走去。
孫掌柜走到酒鋪外,目送至背影消失,才搖頭笑了下,把桌上的包裹收了起來,如同往日一樣,繼續在不大的酒鋪中兜兜轉轉……
——
青石巷遠處的拐角,披著狐裘的寧清夜,素手扶著青墻石磚,目不轉睛的看著酒肆中發生的一幕幕。
昨天從酒肆離開后,她還是想等著那個文弱的傻世子過來,但孫掌柜不收她的銀子,還說她不如那個拋妻棄女的男人,心里有幾分火氣,不愿在去酒鋪了。
今天鋪子剛開門,寧清夜就過來了在這巷子拐角等著。如她所料,那個傻世子果然每天都會過來打一壺酒,可她沒想到的是,許不令竟然渾身浴血,托著長刀踉踉蹌蹌走了過來。
她知道許不令中了鎖龍蠱,若是動氣會受到多大的痛苦,還以為許不令昨晚遇到了什么事。
直到聽見許不令和孫掌柜的對話,她才明白緣由。
許不令也聽說了酒鋪伙計氣死爹娘、偷恩人錢財的事兒,跑去把丟的銀子拿了回來。
二百兩銀子對藩王世子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費這么大力氣,看起來有點莫名其妙。
可寧清夜看到這一幕,卻明白孫掌柜為何說她不如她那早已不知所蹤的父親了。
江湖人講究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瞧見窮苦人家受難,拔刀相助奪回銀錢分文不取,這叫俠氣。
瞧見窮客人家受難,自掏腰包補上虧空,這叫施舍。
都是善意,受人敬仰,但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接受施舍。
便如同孫掌柜,有手藝餓不死,也不受嗟來之食,所以不會收她的銀子。
但本就是孫掌柜的銀子,許不令拿回來,要了一壺酒做報償。孫掌柜收的合情合理,心里也舒坦。
說白了,就是她不通人情世故,武藝再高也是個有點善心的姑娘罷了,和真正的江湖客沒法比。
寧清夜眨了眨眼睛,清冷雙眸若有所悟,目送許不令離開后,便裹緊了身上的狐裘,緩步回了無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