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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幽,空曠寧靜。
竹海間的小屋內,寧玉合身著黑色道袍,頭上插著木簪,安靜盤坐浦團上。
打坐的要點在于放空心神什么都不去想,可這幾天總是靜不下心,其中有和長年相伴的寧清夜分別的思念,也有馬上到端午的緣故。
無法靜心打坐便是徒勞,寧玉合睜開了眼簾,可能是覺得乏味,起身走向了芙蓉觀的山野小道散心,看著極遠處的巍峨長安,點點往事又浮現在心頭。
崔小婉便是端午時分香消玉殞,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她正在長青觀里屈服于命數安靜清修,得知后心里的感覺五味雜陳,卻也不知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
她幼年只是個庶出女,在人丁興旺的幽州唐家根本沒地位,連管家嬤嬤都比不上,唐家劍傳男不傳女,女子習武天賦好也沒用,她小時候還有些脾氣,偷偷摸摸學了幾式唐家劍后,便自顧自離家出走游歷江湖。
如果沒有意外,她長大后可能也會成為一名女俠,游走四方,行俠仗義,然后遇到個品行合適的江湖客,兩人一起浪跡天涯,直到年老在善終隱居養一雙兒女。
可老天爺往往都不會按照人的想法來安排,就在她正四處閑逛的時候,唐家的人忽然找到了她,再無往日的傲慢冷漠,反而是好言以待和和氣氣,什么都寵著她。
不得不說,那個時候她確實體會到了什么叫‘家’,連地位不高的娘親也水漲船高,可以和正房的夫人坐在一起說話了。
因為這一點,唐家教她什么,她就學什么,后來皇帝要娶她當皇后,她自然也答應了下來,畢竟這種事,她一個小姑娘沒法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那個時候,她也曾想過進宮的樣子,聽說皇城很大,走丟了該怎么辦……
念及此處,寧玉合勾了勾嘴角,不過很快,眼中又顯出幾分哀聲。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說一瞬間讓懵懂無知小姑娘,變成了她現在的這樣。
追殺、誤會、娘親生死、東躲西藏、出家……
至今回想起那段時光,心中依然難掩憤恨和揪心。
曾經也懷疑過是崔小婉想當皇后,故意陷害她。可聽到崔小婉在皇宮里郁郁而終的消息后,她便明白崔小婉和她一樣是個可憐人。
如果當時她順利入宮,就不會發生后面的事情,娘親不會死、崔小婉不會死、她也不會淪落到出家在山野孤獨終老的下場。
可這些事情,她根本沒得選擇,崔小婉也沒的選擇,在世家大族眼中,女人只是一件用來爭取禮儀權勢的工具罷了,哪里來的選擇,要怪只能怪崔家的不可一世,怪唐家的狠毒無能。可偏偏她連報仇的資格都沒有,這些世家太大了……
寧玉合思索之間,望向了下方芙蓉觀內的一間小院——即便是淮南蕭家,不也一樣,把女兒當做爭權奪利的工具,芳華正茂嫁給一個油盡燈枯的老頭,連一天夫妻都沒做過,便被鎖在了深宮之內孤獨……咦?
寧玉合眸子微微一瞇,仔細瞧向那間院落——宮女在院墻外走動,護衛、暗哨在附近徘徊,很平靜。
可她方才好像看見一道黑影從院墻翻了進去,進入了屋子里……
絕不是錯覺。
寧清夜武藝高強,絕不會在走神兒的時候出現這種錯覺,看到了就是看到了,雖然她在山頂院落在山腰距離很遠,但方才肯定有個人進入了太后的房間。
以太后身邊的防衛程度,能不驚動明暗哨潛入院子,這身手有些駭人聽聞。
莫非有人刺殺太后?
寧玉合目光微凝,準備喊一聲提醒下方的護衛,可剛剛張嘴,又頓住了。
太后最近隔幾天就上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門窗緊閉……
氣色越來越好……
!!
寧玉合猛然瞪大眸子,有些難以置信。
當朝太后,皇帝嫡母,竟然在這里和男子私會?!
有這個念頭后,寧玉合連忙蹲下身避免被有心人發現,畢竟這事兒,基本上誰知道誰死。天子再大度,也不可能把知道這種消息的人留在世上。
可是誰這么大膽子,竟然敢和當朝太后……
寧玉合輕輕蹙眉,以方才的身手來看,玉峰山上有這等身手的人不多,莫非……
念及此處,寧玉合搖了搖頭,蕭家門客不可能做出這種會損害主家利益的事情,那……
寧玉合想到什么,轉眼望向竹林深處的房舍,又連忙搖了搖頭——令兒知書達禮、性格清冷,今晚在屋里打坐靜養,怎么可能干這種事,恐怕是從山下跑來的吧……
寧玉合猶豫了下,這種事兒她也不敢牽扯進去,即便知道也沒什么用,當下靜心凝神把這事兒忘卻腦后,腳步匆匆下了山頂。
只是走出幾步,寧玉合又瞄了瞄竹林深處亮著燈火的房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