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播如此快速,也是因為平夷城太小,只有狹長的一條街道,外加幾條小巷子,還沒有貴州城的四分之一那么大。
昨天帶著那么多土匪腦袋進城,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王淵一路走來,到處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而且全都帶著好奇、探究的眼神。
來到鐵匠鋪,王淵拿出小刀,親自給馬兒修腳,接著才讓鐵匠重新釘馬掌。養馬真的很費功夫,還得半夜起來給馬兒喂夜草,現在夜里的活兒總算可以交給周沖了。
那小子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已經逃掉,又專門回來投身為奴,肯定干不出偷馬跑路的傻事。
主要還是戶籍問題,賤籍也比無籍好啊。
明代中后期的城市里,許多小商販屬于無籍流民,但民不舉官不究。可畢竟屬于灰色人群,連租房子都被歧視,遇到黑心房東甚至收他們兩三倍租金,還是臨時提價,不給錢就威脅說要報官。
周沖就算把王淵的馬兒偷去賣了,他也得東躲西藏過日子,還不如委身為奴奔個前程。
牽馬回到衛所,秦把頭已經召集商隊,聚在那里準備繼續趕路。
周沖拎著幾個布袋子,屁顛顛跑到王淵跟前,說道:“二哥,這是秦五叔幫忙買的苦蕎、豆餅和姜鹽,一共花了三百六十錢,你給的碎銀子還剩一百八十錢。”
王淵說:“那一百八十錢,你自己拿著吧,回頭再給你一百二十錢,就當是這個月的工銀。”
“謝謝二哥。”周沖笑著把銅錢揣進懷里。
工銀就是工資,而且王淵還要包吃住,每個月三百文工資并不少,因為云貴地區的消費水平非常低。
如果換成江南,那邊的消費就高了。用農家短工來舉例,不但要給工銀(工資),還要提供飲食米(口糧)、盤纏銀(路費)、農具銀(器材損耗費)、柴酒銀(喝點小酒),林林總總算起來一天就要二十文錢,而且還只夠這些短工養家糊口。
當然,短工干得也多,每天起早貪黑,比長工的勞動強度更大。
而原則上,像周沖此等奴仆,王淵可以不給工資,只提供日常吃住,偶爾給些賞錢即可——這種事兒,王淵實在干不出來。
周沖沒舍得把東西往馬背上放,建議道:“二哥,不如再買一匹馱馬,專門用來馱運行頭。”
“可以。”王淵也醒悟過來。
之前王淵是一個人,而且官道狹窄,帶雙馬不好趕路。因此應考書箱、衣服、毯子、米鹽等物,全都由“阿黑”馱著,戰斗時還得先卸貨,生生把一匹戰馬當成馱馬來用。
現在兩個人趕路,需要帶的東西就更多,必須再買一匹馱馬才行。
平夷城沒有專門的馬市,臨時買馬還真不容易。王淵跑去找指揮使李璽,用五兩銀子買來一匹滇馬,這馬矮小得很,但腿腳粗壯,適合拉車運貨。
周沖往馱馬上放東西的時候,李應牽馬走來,笑道:“你這仆從不錯,挺機靈的,而且還勤快。”
王淵感慨說:“以他的身世經歷,不機靈勤快早餓死了。”
就在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突然奔跑過來。他渾身衣服都破爛不堪,腳上連草鞋都沒有,只用破布隨便包起來,面部有多處擦傷和淤青。
正是淪落到睡大通鋪的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