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倒不是強詞奪理,只是就事論事。”
窮酸書生微笑道:“三十年太平光景是事實,先生的論斷,不過是假設。”
“就此一點,此事便不需要再議論了。”
當一頭老倔驢遇上一頭小倔驢,沒有真還好,當爭論出現,結局或許早已經注定。
老人悶哼一聲,“你只看到三十年的太平公主,難道沒看到這位南楚君王對于后代皇帝的影響?”
“恭聽先生高論。”
窮酸書生微微蹙眉,也好像是有些明白了。
“在惠帝之后,南楚國君王。十代之中,有六七人都是通過各種不正當的手段,成為了南楚國的皇帝。這期間混亂可遠不止三十年。”
“這樣長達百年的亂局或許才是令南楚最后面對大祁毫無抵抗之力的根本。”
“三十年太平光景,換一個國破家亡,你說值不值當?
“以一人之力為后世兒孫,樹下如此榜樣,難道還真有人認為他是明君?”
“依著老夫來看,說他是南楚歷史上的第一昏君也不為過。”
老人譏笑道:“若是老夫當年當朝為官定要質問那位惠帝陛下,這樣又是為何?即便血濺五步。在所不惜。”
窮酸書生道:“先生所言,比學生更有遠見。”
老人擺手道:“我輩讀書人不過只有一張嘴而已,能改變什么?”
然后他仰起頭說道:“聽了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何不來說一說。”
顧泯發散的思緒迅速收攏,當他意識到老人是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其實還有些震驚。
因為在他看來,老人不過是個普通的讀書人,怎么可能發現他的行蹤?
老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開口說道:“云游千萬里。看盡世間風光,但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是虛妄。”
顧泯不再猶豫,身形微動,飄落到了車廂前面。
車廂驀然打開。
一襲銀白頭發,滿面皺紋的老人。慈祥的看著眼前的顧泯。
“如此年輕的云游境,老夫還是頭一次見到。”
顧泯拱手行禮,做足了禮數。
“并非有意偷聽兩位先生的對話,只是聽著兩位先生的所說,一時有些感觸,便沒有離去。”
老人擺手,表示不在意,“讀書人的道理當然是要講給天下人聽的,如果怕人聽到,那還算什么讀書人?”
“如今聽也聽了,有什么感觸,可以說說。”
老人抬手,顧泯這才注意到車廂里居然還有一個小火爐,老人溫了一壺酒。
“想來你也喝不到,就不請你喝了。”
老人很隨意。
顧泯立于車廂旁,輕聲道:“個人之見,望老先生不要介懷。”
老人嗯了一聲。
顧泯這才緩緩說道:“老先生之前所言,慧帝為后世兒孫立下一個為惡榜樣,所以導致南楚混亂百年,但我認為,此事不能完全怪在慧帝頭上,慧帝縱然有錯,也沒有那么多錯,晚輩有個很淺顯的例子,老先生且聽一二。”
老人點頭。
“慧帝所做之事。能不能用鐵匠來類比?鐵匠鑄劍,亦不知此劍日后是落到何人手里。也不知死在此劍之下的人。到底有多少惡人,多少善人。倘若死在此劍之下的人都是善人,那么可否可以說鑄造此劍的鐵匠,罪大惡極,罪不可恕。因為若不是他,此劍不會出現人間,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于此劍下。”
駕車的窮酸書生忽然搖頭道:“這話沒道理,怪只能怪持劍的那個人,絕不能怪鑄劍的那個人。”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微妙。
顧泯問道:“既然如此,惠帝和鐵匠有何分別?”
“所以,依你所見,此事絕不能怪在慧帝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