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慎環顧一圈,望向華發如雪的裴滿西樓,道:“你就是那個著出《北齋大典》的裴滿西樓?”
裴滿西樓首次起身,作揖道:“學生見過張先生。”
張慎擺擺手:“不必客套,你要和我斗一斗兵法?”
棚內一下安靜,眾人翹首企盼。
黃仙兒微微坐直身子,瞇著眼,凝視著云鹿書院的讀書人。
豎瞳少年收斂了狂傲之氣,這位儒家體系的四品高手,便是裴滿大兄本次文會的“敵人”,他雖看不起讀書人,但云鹿書院的讀書人則不在鄙視范圍里。
儒家體系即使沒落多年,積威仍在。
“學生才疏學淺,想向先生請教。”裴滿西樓笑容溫和,成竹在胸。
張慎翻了個白眼:
“你這不是耍流氓嗎,老夫二十多年沒領兵了,都快忘記枕戈而眠的滋味。我說來說去還是二十多年那一套,你跟我論什么兵法。
“你怎么不跟魏淵論兵法去,這老小子坐鎮朝堂,暗子遍布天下,二十年運籌帷幄不曾停息,就等著有朝一日厚積薄發。”
裴滿西樓笑道:“先生這話,豈不也是耍流氓?”
豎瞳少年忍不住插嘴,冷哼道:“你怎么不讓裴滿大兄和監正斗法去。”
這次,裴滿西樓沒有訓斥少年,笑問道:
“那便不討教兵法了,其實學生對先生兵書仰慕已久,聽聞先生精通兵法,所著《兵法六疏》廣為流傳,人人稱道。
“后學不才,也著了一本兵書,此書耗時數年,不但融入了中原兵法,更有蠻族騎兵的兵法之道。還請先生賜教。”
說著,看向身邊的豎瞳少年。
玄陰把腳邊的小木盒打開,捧出厚厚一本書籍:《北齋兵卷》
大奉這邊,眾人面面相覷,著實沒料到此人不但精通兵法,竟還寫了兵書?
讀書人注重著書立傳,哪怕學問高深之人,對著書也是很謹慎的。一本書修修改改很多年,才會公布天下,廣而告之。
至于一些隨筆、筆記,在這個時候,其實稱不上“書”。
比如許七安在云鹿書院看過那本《大周拾疑》就是筆記,稱不上書。
所以,眾人對裴滿西樓的話,半信半疑。
太傅臉色明顯一沉。
王首輔等官場老人,臉色也隨之凝重,有了不好預感。
出于對書的尊重,張慎無比嚴肅的雙手接過,湖面清風吹來,書頁嘩啦啦作響,飛速翻閱。
張慎的臉色變幻,被場內眾人看在眼里,先是愕然,繼而欣賞,到最后竟是振奮。
裴滿西樓問道:“先生覺得,此書如何?”
張慎沒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嘆道:“妙。”
“全書分為三卷,第一卷兵道,論述了何為兵法,何為戰爭,便是不通戰事之人看了,也能知道什么是戰爭,提綱挈領。
“第二卷論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形容的太好了。十二種謀攻之策,讓人拍案叫絕啊。
“更難得的是第三卷,精研排兵布陣,提供了許多種武者與普通士卒的配合的陣型,極大發揮了普通士卒的用處。”
裴滿西樓確實是驚才絕艷的讀書人,兵法之道,他張慎輸了,儒家講究念頭通達,死鴨子嘴硬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再說,輸了文會,丟臉最大的還是元景帝和朝廷,云鹿書院早就被驅逐出朝堂,他沒必要為了國子監這群酒囊飯袋的臉面違背本心。
張慎喟嘆一聲:“老夫的《兵法六疏》實不如你這本《北齋兵法》,甘拜下風。”
“都說云鹿書院的讀書人,品性高潔,名不虛傳。”
裴滿西樓笑了,笑的酣暢淋漓。
他為什么要挑張慎做墊腳石?理由有三個:張慎名氣夠大;張慎隱居二十多年;張慎是云鹿書院讀書人,直抒胸臆,品德有保證。只要自己的兵書能折服對方,他就不會昧著良心打壓。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這個道理。
涼棚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