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私底下和常朝,并沒有那么多的嚴苛到幾近變態的規矩,比如面圣不得直視圣顏、奏事只能跪奏、見到皇帝猛的一磕頭、山呼海喝萬歲萬歲萬萬歲。
“近前來。”朱由校虛弱的聲音,從床幃中傳來。
這個呼風喚雨、言出法隨的大明皇帝,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哪怕是厚重的床幔都無法遮擋腐朽的氣息,面若金紙腫脹了數分的臉頰,也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朱由檢坐了床邊,抓住了朱由校已經抬不起的手臂,眼中已經被淚水打濕。
朱由校用力的探著身子,看著朱由檢的臉龐,虛弱的說道:“這是又長胖了嗎?都是那些個庸醫,說什么不能見風寒,也不能多見人,朕已經有數月未曾見你了。”
“說起來,你這信王本來歲祿應該是萬石,可是這國帑空虛,只能給你暫定三千,而且到現在,你還住在英國公的老宅里,倒是委屈你了。朕還擔心把你給餓瘦了,這又壯了幾分,好,好,好。”
“不委屈,不委屈。”朱由檢搖著頭說道。
哪里有什么委屈?皇兄朱由校對他素來極好,正月里禮部、戶部定信王祿的時候,朱由檢反復下旨定萬石,可是國帑無糧可支,只能定三千石。而英國公老宅子的事,更是在去年搬移出宮,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
重病數月、已至彌留之際的朱由校,居然還記得這兩件事,朱由檢沒什么可以委屈的。
朱由校掛著慘淡的笑容說道:“這數月朕躺在病榻上,不得亂動,整日以靈露飲為食,所思所想甚多。縱觀朕這一生,皇兄我凡事憒憒,喜木工修殿不喜朝政,總覺得聒噪無比,方釀成今日億兆生靈離心離德,民亂不斷,忠良慘禍盈朝,國帑空空如也。”
“至于悔嗎?朕不悔。”
“倒是你,德約,萬萬不可以學了皇兄,咳咳。”
朱由校強撐著身子撩開了床幔,對著站在外側的重臣說道:“吾弟當為堯舜!”
“陛下圣明!”幾位文淵閣學士齊聲說道,皇位交替是重中之重,圍繞著皇權的爭斗,終于隨著朱由校的話,有了結果。
朱由檢連連搖頭,說道:“這皇位是皇兄的,也只能是皇兄的,皇兄一定會好起來的!太醫,太醫!”
天啟皇帝扯著嘴角牽強的笑了笑說道:“好了,好了。朕的身子,朕還不知道嗎?怕是過不了今天了。”
“朕還有幾件事要交代,皇后張氏出身書香門第,喜靜愛讀書習字,一直也看不太上朕這個喜歡倒騰墨斗鋸尺的粗人。我走后,你一定要對其恭敬,莫要把她趕出宮去,她沒個營生,性子又孤高,出了宮,難活。”
說著天啟皇帝瞪了瞪眼,用力的握了握朱由檢的手腕:“忠賢…咳咳…魏忠賢與王體乾善視中宮、后宮,可用!”
朱由檢當然感覺到了這股力道,不過朱由校病重,兄弟情深的朱由檢也顧不得這些,連連搖頭說道:“皇兄會好起來的!這皇位是皇兄的。臣不應。”
他當然不能應了皇位這件事,這不是在詛咒朱由校死嗎?依照大明朝的慣例,應該三推才就。
但是朱由校留遺詔和他拒絕皇位這不矛盾,內閣幾位大臣該擬詔擬詔,絲毫沒有耽誤。
“九千歲老祖爺爺到!”乾清宮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高喝。
朱由檢緊皺著眉頭看著宮外而來的魏忠賢,此人不宣而入,而且這九千歲老祖爺爺的稱呼,居然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在值門口中宣告?
一個老祖奶奶千歲,一個九千歲老祖爺爺,加起來正好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