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片和開花彈里的鐵蒺藜,反射著正午的陽光,化作一道道流光,刺進了沖鋒途中建奴的棉甲之中,也刺進了大明左衛駐扎在灰騰梁土堡的五百軍卒的身上。
郭尚禮還沒沖下山梁,就聽到了轟鳴的炮火聲,他又轉回了炮兵營,一把把耿如杞抓了起來。
“放我下來。”耿如杞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郭尚禮咬牙的聲音擱著面甲,都能聽到,大風吹散了炮兵營的硝煙,郭尚禮一把把耿如杞扔到了地上,憤怒的指著他喊道:“等吃參吧!耿老西!”
郭尚禮自從領了圣命來大同府監視耿如杞以來,他從來沒有參過耿如杞一本,一直以來保護耿如杞大于監視耿如杞,郭尚禮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一個對自己人開火的耿如杞。
所以,郭尚禮要彈劾耿如杞。
耿如杞坐了起來,又略顯艱難的站了起來,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看著已經被炸的粉碎的土堡,一臉的冷漠,就這樣站了許久,才回到了大平頂山大營之內。
夜半,耿如杞帶著一壺酒,尋來了郭尚禮。
“陳睿琮,原名陳六子。”耿如杞抱著一壺酒,也沒個菜,就這樣干巴巴的一口一口的喝著,還甩給了郭尚禮一壇子。
“陳六子跟著老師秦相公的時候,才十三歲,那時候老師說他太小了,也不是軍戶,不能當兵,陳六子不愿意,就跟在老師后面,跟了三十多里路,腳都磨出了泡。”
“老師問他,你為什么要當兵。”
“他說,家里就他一個人了,不當兵就餓死了。老師就收了他。這么些年,他跟著老師南征北戰,又跟著我在大同府外與馬匪、蒙兀人接戰數十次,每戰必沖鋒在前。”
“你別看六子打仗悍勇,但是他自己說過,他其實很怕死哩,這個人很有趣,他覺得把敵人打死了,他就不用死了,這個道理,我覺得很有道理。”
“你郭尚禮算個什么東西!”
“他陳六子跟我認識了二十年!二十年!我今天,親手炸死了他!”
“馬匪沒殺了他!蒙兀人沒殺了他!流寇沒殺了他!建奴都沒殺了他!今天,老子親手把他炸死了!”
耿如杞說話的聲音高了好幾分,隨后又頹然的靠在椅子上,喃喃的說道:“六子沒了爹也沒了媽,把秦師父當爹,把我當大哥。”
郭尚禮接過了酒卻沒有喝,放在桌上,目光兇狠的說道:“你別擱這貓哭耗子假慈悲!我跟你說,該參你絕對要參你!我已經寫好了奏疏,傍晚就送走了!別想晃點我,你耿如杞這張嘴,現在吐出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會信了!”
“誰怕你彈劾,誰特么是孫子!”耿如杞抱著酒壇子喝了一大口,嗤笑著說著。
耿如杞的目光有些失神,他沒哭,男人流淚有屁用,多殺幾個建奴就回來了。
他也不是要跟郭尚禮和解,他只是心里堵得慌,想找個人說道說道,又沒人能說話,只能全倒給郭尚禮了。
“你等著吧!”郭尚禮氣呼呼的坐在大帳里,他職責在身又不能走,只能坐在大帳里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