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想不通,為啥自己跟別人一對眼,總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好在提前已有了腹稿,反應自然比曹操快一步,尷尬片刻后就硬撐起自然的神色,嘮家常一樣向曹操問道:“曹校尉,鮑家都尉......三位皆乃先父舊部,不知對先父有何評價?”
這話一出口,曹操和鮑信的臉色就變了:在漢代這個講究孝禮的時代,以卑論尊,以子評父,雖談不上犯了什么律法,至少也是不敬的。
尤其,何進如今已然故去。人死為大,更不應再多說些什么。
何瑾隨后也意識到了這點,就想著再委婉一番。
可鮑韜這等糙漢子,顯然有些神經大條,不假思索便回道:“大將軍人挺不錯的,待人親切和善,寬仁敦厚。言談舉止中就透露著一股子實誠,某家能為大將軍效力,實乃三生有幸。”
何瑾聞言,當即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又在鮑信要訓斥鮑韜的時候,搶先向他問道:“鮑大兄,不知你覺得如何?”
鮑信當然不會跟他弟弟一樣,口無遮攔。
可正準備打算用孝禮的理由,揭過這一話題時,不料又聽何瑾言道:“鮑大兄不必忌諱,在下其實也就是想知曉一番,世人對先父誅殺宦官的評價。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有什么話盡可直言。”
這下鮑信不由奇怪地望向何瑾,真不明白眼前少年為何如此聰慧,仿佛能將人的心思都看通透。
就這么一愣神兒的功夫,他心思也有些遲滯,下意識開口道:“嗯......大將軍一心為漢室,鋤奸蕩濁,實乃大漢擎天之臣。可惜閹宦陰險,致使大將軍功敗垂成,乃某家心頭之憾也。”
何瑾聞言后就很平淡,也沒什么過多的表示。只是繼而將目光轉向曹操,道:“曹兄以為如何呢?......”
曹操這家伙被人稱為奸雄,不是沒有原因的。雖然如今的他還是位愛國憤青,卻也不會傻乎乎地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說死去老爹的不是。
然而,就當他準備跟鮑信一樣說些模棱之詞,應付完這一尷尬話題時。猛一抬頭,發現何瑾的眼神竟一下變了。
此時眼前少年的目光,再不復之前的跳躍明澈。而是如幽深不見底的古井,讓人猜不透究竟什么心思。
緊接著,便是何瑾低了兩度的聲音:“曹兄,先父在世時,對你可是極為親厚。就連那匹爪黃飛電,本是逢迎之人費心弄來的大宛良駒,送與先父當坐騎的。”
“可隨后你出征討伐黃巾蟻賊,先父見你坐騎羸弱,便將爪黃飛電所贈。”說到這里,他才猛然直視曹操的眼睛,幾乎輕喝一般道:“莫非曹兄也要跟鮑都尉一樣,說些言不由衷的敷衍之詞打發在下嗎!”
這話一出口,鮑信當即面紅耳赤,羞慚不已。
曹操更是反應不及,心神都有些失守,吐露真言道:“二公子,大將軍邀四方之兵入京,威迫太后誅殺宦官......實在太過無謀了。”
聽到這個,何瑾才深深點頭,隨即又背書一般悠悠念道:“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于此。”
“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此言一出,曹操登時如遭雷殛,魂兒都被劈了出來:這可是他苦勸何進不聽后,自己在屋中說過的一番抱怨之詞。
他曹孟德敢指天發誓,當時屋中絕沒有第二人!......可如此隱秘的一番話,何瑾是如何得知的?
然而何瑾卻根本不解釋,神色已變得陰冷異常,咄咄逼人道:“曹兄這番話,可是既痛心疾首又略帶那么一絲小得意......如此,在下更忍不住想知曉,曹兄心中到底是如何評價先父的?”
“某,某......”就算再是后來攪動三國風云的奸雄,此時遇到這等狀況也手足無措,根本不知該如何作答。
而何瑾面上還是帶著笑,語氣卻更加陰冷,如冬月刺骨呼嘯的寒風:“讓在下想想,嗯......沐猴而冠帶,智小而謀疆這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