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媽決絕的表情,咄咄逼人令人心痛的眼神,我突然覺得老媽很不近人情,完全不管我的感受,用死來逼我就犯。
哪怕是給我一點辯駁的機會也好,可惜她不給,這說話之際調頭就走,甩了一個冷漠的背影給我,完事出去還把門重重的推了一下。破門的門軸發出難聽刺耳的抗議稍頃,屋子里安靜下來,能聽見外面隱隱傳來的噪音,窗口看老媽消失在視線中,好像有永遠也忙不完的事。
草!我重重的踢了一下門,門再次痛苦的抖動一下發出哐啷聲,我走了出去。老媽低垂頭,半跪著在給奶奶燒紙。
我冷著臉瞥了一眼正認真寫字的牟師傅,他在我與老媽之間究竟扮演了一個什么樣子的角色?是附和老媽答應我去拜師,還是老媽先給我通融再去找他說這件事。
可能感觸到我的注視,牟師傅稍稍抬眼瞄了我一下,很快又投入他的工作中去。
我慢悠悠走過去,走向牟師傅。
可能老媽想多,看我冷著臉直接朝牟師傅走去,漠然出聲喊道:“勇子。”我站定,看向她,老媽真的很憔悴,幾天時間蒼老了許多,再也不是那個潑辣敢作敢當的女強人。
是老爸的出事完全擊垮了她,我心中頓生憐憫在開始考慮要不要答應她的要求輟學跟牟師傅去學手藝。
老媽看我愣神不動,又催一聲說:“你來。”
“啥事?”
“給你爸爸,奶奶多燒點紙。”
“死都死了,燒紙有屁用……”我話還沒有說完,老媽揚起手啪狠狠打在我臉上,她的眼淚水也跟著流淌下來,看她哭泣我的心軟化了“媽,我聽你的就是。”
老媽氣得嘴唇發抖,指著火盆說:“燒紙。”
“哦。”跪下,拿出一摞草紙,一張一張的撕開,耳朵聽見不遠處女人們的嬉笑聲,眼睛盯著兩副薄棺材發呆。大黃有大半天沒有見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達出去找母狗談情說愛去了,看來畜生始終就是畜生,根本就不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
有幫忙的喊老媽,她答應一聲,狠狠瞪我一眼急匆匆去了。
我有一張沒一張的丟紙錢在火盆中,想到再也不能去學校,不能跟伙伴們一起玩,內心深處就像有一只手狠狠揪住我的心臟一扯,疼得說不出來話。
接下來的幾天,牟師傅一忽兒出現,一忽兒消失。家里進進出出的人越來越多,當牟師傅再次出現的時候,也就是老爸跟奶奶上山的日子。這兩三天下來,家里的米缸見底,老爸存儲下來準備買豬崽子的錢全部耗盡,因為忙碌,加上熬夜還有要失去讀書機會的焦慮以及各種壓力,我好像沒有夢見被我挑斷腦袋的死人。
但精神頭始終還是不好,很不好,渾身軟軟的,眼皮老是打架,聽牟師傅扯起脖子大喊:“起棺!”我特娘的一個激靈,猛然驚醒,才強打精神跟在兩口棺材后面,聆聽老媽哭哭啼啼的聲音逐漸遠去,同族幫我拿招魂幡,我端香爐一路浩浩蕩蕩朝我們家的墓園走去。
所謂的墓園,就是緊鄰亂墳崗自家的自留地。
亂墳崗大多數是無主孤墳,一顆顆光禿禿的枝丫上棲息好幾只黑羽毛,鼓突一對賊溜溜眼珠子的老鴰。老鴰受到送葬隊伍的驚動,盤旋而起,發出呱呱鼓噪的叫聲。
牟師傅很懂得一套送葬人特有的伎倆,滿嘴聽不明白的經文,有模有樣。這樣一來,老媽越發堅定了要我去跟牟師傅的決心,看兩口棺材落下,最后被填埋在土里,把我的理想,希望,未來也埋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