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遭遭的屋子,到處都是嘔吐后的殘漬,刺鼻難聞的酒氣,這就是一縣之尊的住所。
對,掛印去職后的前縣尊的住所。
方景楠捂著鼻子站在門口,根本不進去,滿臉都是嫌棄之色,“嘖嘖嘖,我就說吧,朝廷就是被你們這幫文人給糟蹋成如今這等局面的,怎么,現在開始糟蹋自己了?”
文朝衣還處在宿醉中,腦袋很疼,他微微睜開眼,見得是方景楠,嘴里不禁嚀喃:“莽夫!哼!”
方景楠哈哈笑道:“你敢罵我?行鋒,去,把他給我拖出來。”
方景楠找來一個凳子,就那么坐在院中,行鋒根本不介意屋中的酒臭味,大步上前把文朝衣像拎死狗般拽了出來。
“蔣立,拎桶水來!”
寒冬時分,嘩啦!方景楠當頭便把一桶冷水倒在了文朝衣身上,全然不顧他只是個文弱書生。
“你……”一旁守候的田洪福實在沒忍住叫了一聲,可一看到自家公子這頹廢模樣,他重重地嘆了一聲,一甩頭,走了出去。
眼不見為凈!
方景楠這才蹲下身,歪著頭瞅向瑟瑟發抖的文朝衣道:“你看,如果大明沒了,約束沒了,秩序沒了,你這種讀書人,在我這拿刀的面前,屁都不算!”
“救國安邦?對不起,我是個武夫,只愛金錢美女與權力。殺人放火上街調戲良家婦女,這多痛快。與東虜那群野獸嘶殺?真是好日子不過了么?”
文朝衣發抖著身子瞥了方景楠一眼,眼神中仿佛在說,你不是這樣的人。
方景楠神奇的好似也感受到了,冷冷一笑道:“沒錯,現在的我當然不會這樣。但以前的你也不像今天這般,人都是會變的。況且,天下又不只我這一個武夫,單單大同鎮參將就有八個,以后武夫當政的日子就在那,百姓苦不苦先不論,你們這群讀書人死一半也不稀奇……對了,你是東林黨人嗎?”
文朝衣冷得顫抖著道:“君子不群!”
“行了行了,就說不是就得了,拽什么文吶。你們這幫文人就是自視輕高,覺得其它人都是傻瓜,就你們聰明,就你們能牧民天下。但是你動腦子仔細去想一想,當你們在做錦繡文章的時候,那群你們瞧不起稱之為蠻夷的后金都在干些什么?”
方景楠沉聲道:“遠的不提了,就說去年,后金入寇在山西洗劫了一番。今年,親王多爾袞再次起兵,奔襲三千里收服了察哈爾蒙古,這還沒完,順道又打進山西,橫行一千多里,然后再行三千里返回遼東。一路打殺不說,單這奔行七千里的辛勞,又有多少朝臣能做到?”
“別人家的親王整日里忙碌,我們的重臣在做什么?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比你牛逼的人還比你努力……什么?牛逼是什么?就是指厲害的意思。”
方景楠在這碎碎念叨,文朝衣凍得渾身發抖,根本沒太仔細聽他說什么。
“冷嗎?”方景楠臉色一變,沉聲問道。
文朝衣點點頭,看向方景楠的目光忽地有了一絲怯意。當年殿堂之上,百官身前,文朝衣都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有的,只是指點江山的激昂。
可此刻,他看著這個臉龐俊秀的青年,卻不禁生出一絲怯怕與之相見的情緒。很像是小時候,自己做錯事時,羞愧地不敢與母親對視的心怯。
方景楠忽地一笑,“我也冷!”
“心冷!”
“害怕的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