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下文,他只是摘下禮帽輕輕向警官鞠躬致意,就這樣踱步離開,警方不再關注這位老者,葬禮也不需要他的到來,他的到訪,與秋季的樹葉落在水面一樣,只在某一瞬間掀起細微的波瀾。
夏季雨,烏云短暫遮蓋了灼熱的太陽,在細雨中有暖風吹拂,透過半敞木窗吹送到房間內,吹起輕紗窗簾在空中飄蕩,房間很安靜,只有老人假寐時的悠長呼吸聲響,只是在這呼吸中,偶爾會夾雜著一些咳聲,破壞傍晚靜謐的氛圍與雨聲白噪音所帶來的倦怠感。
他不是很喜歡在臥室睡覺,通常都會在這老舊的沙發上入眠,電視或收音機帶來的聲響能讓他產生困意的同時,又不會因為過分的安靜而產生壓抑感。
不久后,他蘇醒過來,拿過桌上的老手表與天色判斷日出與日落的界限,老朽的大腦需要更多時間來使人清醒,木訥坐在沙發上沉思許久,他才緩緩起身,右手握拳放在口前遮擋住咳嗽所帶來的飛沫,拿起薄毛衣披在已經駝背的身軀,雙腳不能抬高,拖鞋摩擦著地板走向廚房倒了杯清水。
距離安德魯的葬禮已經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他每周都會去警局詢問案子是否有了頭緒,但始終都是被告知案件仍在調查。
哪怕使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兇手,對于一個垂垂老矣,并且與本土黑幫斷聯了三十年的老家伙而言,基本也是與警方得到一樣的結果,他老了,真的沒用了。
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沒有橫死街頭,自己的孩子便作為了補償,承擔了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這就是一報還一報吧。
只是這一年多的時間,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衰老,精神支柱的崩塌讓他喪失了對生活的最后一絲寄托,他沒有保護好妻子,也沒有保護得了兒子,生活的目標他已經完全找不到了。
最近又開始出現了胸悶,消瘦,渾身無力等癥狀,讓他能意識到自己似乎得病了,畢竟老人能比年輕人更迅速的感知自身的薄弱,但他已經接受自己快要死亡的事實,并且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
雨聲間歇時,烏云帶走了最后一絲躲藏在山后的光輝,換上衣服,拎上要洗的衣服與垃圾下樓,把衣服扔進洗衣房的公共洗衣機,等待洗滌時翻看著洗衣房的兜售假藥和推廣螞蟥吸血療法包治百病的所謂醫學報刊,偶爾會把報刊中他人寫下毒品販子聯系方式這頁撕掉扔進垃圾桶,逐漸的,雙眼開始出現重影,文字在視線中被不斷復印,他開始無法掌握身體的控制權,像是喝的酩酊大醉一樣打起了擺子,最終雙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醫院,夜如同白晝,他身穿病號服,倚靠在病床上翻看著如今的時尚雜志,還不錯,今年流行的復古風潮很像他年輕時流行的款式,比前幾年那些露的越多越時髦的風尚好多了,能讓他很輕易的接受這種風格,就像他很輕易的接受了自己病重的事實。
“目前手術已經排到下半年了,我不建議你等,你的病拖不了那么久的先生。”
“好的。”
“至于手術的費用,大概需要四十萬,這不是個小數目,還是希望你能盡早準備。”
“算了,我沒那么多錢,也不打算治了。”
“那,祝你身體健康,羅西先生。”
雜志收起,放在一邊的床頭柜上,他翻了個身,面向窗外,才發現雨又開始下了,比黃昏時下的更大,在路燈照應下,他已經能籠統的把街道看個完整,他眼神游離,試圖通過俯視街道來尋找一些生活的氣息,可深夜,街邊除了流浪者的帳篷就是滿地的生活垃圾,沉迷毒品的癮君子漫無目的的冒雨閑逛,時不時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