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兒子死了,死于幫派仇殺。
身中三槍,三槍都是致命傷,胸口兩槍,顴骨一槍,以至于他下葬前,都不能展露面孔與親友告別,他只是蓋著白布,睡在了他深愛的母親旁邊,邦尼就站在一旁看著,沒有哭泣,沒有崩潰,只有哀極心死的面如死灰。
葬禮上賓客不多,曾與他一同來過墓地的朋友也沒有來到現場,這就是幫派生活,他們不會為了一個嘍啰吊唁,他死了,便失去了價值,而幫派卻僅僅只需要將他的尸體帶回,并給予家人一定的安家費。
來客都是安德魯的一些鄰居,沒有哭泣,只是走個過場,在牧師夸大其詞的贊揚品格中,三三兩兩的獻上鮮花就離開,唯獨一個女孩,在第一捧土澆灌在棺材上時嚎啕大哭。
薩拉,安德魯的女兒,他的孫女,今年只有十三歲,看的出她與父親的關系十分親密,以至于她一直阻攔他人為安德魯進行體面的掩埋。
生活中的葬禮并不是像電視劇里演的那般冷靜,依舊會有人崩潰哀傷,做出些不理智的舉動,甚至于多年以后提起逝者時依舊垂淚難以釋然,薩拉應該就是這樣的人。
好在安德魯的妻子將她拉開,安德魯得以入土,但薩拉仍然淚止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這讓邦尼心中也開始酸楚,如果他當年沒有殺了托雷斯,或許他也會死于后續的幫派斗爭,但那時他即便死了,可能安德魯也會想此刻的薩拉一樣為他哭泣,對邦尼而言,死并不會令他感到恐懼,一個滿手血腥的人唯一的良知就是他這種人死了活該,他只是需要一個人,需要一個他的孩子為他哭泣,他需要一個人能在他死厚惦記著他,那樣的結局足以令邦尼滿意,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去死。
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腳步,不自覺的向薩拉走去,輕輕俯身,從懷中掏出手絹遞給薩拉,可就在邦尼以為她要接過時,薩拉卻一巴掌扇在他的手上,將手絹打落,被濕潤的泥土所侵染。
“我知道你是誰滾開離我遠一點,如果不是你,我爸爸不會加入黑手黨,他不加入黑手黨他就不會死了我恨你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滾啊”
她不是一個乖巧的女生,一個街頭混混也養不出一個乖巧的孩子,她的頭發染的五顏六色,嘴中臟話連篇對邦尼不停的進行言語攻擊,甚至沒有安德魯妻子的阻攔,她就要起身毆打邦尼這個七旬的老人,她是這樣富有攻擊性,眼神凌厲如同小老虎,邦尼就這樣怔怔的看著她的眼睛,反倒是被她罵的像是個抬不起頭的孩子,垂首不停的向后退去。
直到她被安德魯的妻子拉走,其他賓客也不知邦尼的身份,將他勸離,這場在墓地上的鬧劇才得以停息。
他被攆走了,在他兒子的葬禮上。
腦海中一直浮現著薩拉的話,心中的痛苦便開始如同被掀起風浪的海綿,漣漪不止,一直泛到他內心的最深處,他只能走到不遠處配合遺體下葬的警員車旁,佝僂著腰,手輕輕搭在警車窗上,語氣虛弱無力,又充滿悲傷的問道。
“先生,殺害我兒子的兇手找到了嗎”
“額我們一定會盡快抓捕兇手的,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請你放心先生。”
得到的回應是警方心虛又帶著憐憫的回答,幫派仇殺很難找到兇手,就算費盡心思確定了兇手,等找到兇手時,他也保不準被別人殺了,就是這樣的混亂,以至于最讓警方頭疼的案件就是黑手黨的犯罪活動。
但對于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尤其是一個失去孩子的老人而言,過于遙遙無期的話語或許會帶給這個時日,本就不多老人更大的打擊,他只能委婉的做出承諾,可能這番話他說出口,內心都會汗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