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這些人一樣等待死亡,或如他這般坦然接受,或跟下面這群家伙一樣不去揣測明天與意外到底哪個先來,總之他將死在這里,與這些不曾相識,但同樣靈魂潰爛的草芥一起,成為這腐朽城市下的累累白骨。
“嘿,邦尼,身體還好嗎”
昨晚救護車尖嘯駛來自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周邊的鄰居這么些年住下來也算熟悉,對一人走路回來的邦尼表達了問候,當然,也僅此而已了,這個老頭年輕時不是好人,雖然鄰居們都不清楚他究竟做過什么,但過著安穩生活的人還是能感受到惡人的氣息,就像溫順的小鹿對狼一樣天生敏感。
這么些年沒人愿意靠近他,如果他在鎂國賺了大錢衣錦還鄉,或許還會有女人看在錢的份兒上試圖跟他一度,但他只是個落魄到像逃難一樣回到這破舊街區討生活的窮酸老頭,于是他只能孤獨,總有人能從樓上對家的窗戶上看見他一個人在沙發上發呆,但依舊沒人去憐憫,這是他自找的,老街坊可是聽聞過他拋妻棄子的爛事,所以在感受到孤獨的侵襲時,自然也沒有人施以援手。
回應了對方的話,兩人便無交流,各自朝家走去,房門上貼著電視業務的繳費單,對于一個老公寓而言并不算貴,但原本就不富裕的邦尼從來也沒有徹底付清,撕下單子,只看了一眼名頭,信封都未曾打開,隨手捏成一團,開門后扔進垃圾桶,昨晚窗戶沒關,落進來的雨水倒是已經被陽光曬干,在地毯上暈出一塊明顯的水漬。
呆坐在沙發前,窗戶在沙發后,陽光斜射進來,映出了灰塵的影子,卻將客廳的前半部分切割,他隱藏在黑暗中,背對著陽光。
每當這時,安靜到連灰塵之間的碰撞似乎能聽見,他閉目養神,一如既往的孤獨,而此這般的孤獨,并非是沒人說話,沒人一起共進晚餐,沒人打來一通安慰的電話,而是來自于,回到家后忽然發現的,原本不曾發現的凌亂。
他把一直扔在沙發上的毛毯蓋到身上,本想像往常一般進入睡眠,可腦中所想的事情卻給了他年邁的大腦一份來之不易的活力,他在想的事包括自己今后的生活、要不要給自己定做一口棺材,以及妻子離世當天,她應該也跟自己一樣,孤獨的等待死亡吧。
他不禁扭過頭去,望向窗下的餐桌,那個估計是被他氣死的女人還在陽光下燦爛的笑著,只不過已經有很久很久,她都只是在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了。
心緒繁雜,雙手抱頭望向天花板,正在頭腦風暴時,許久未被人敲過的房門突然有了動靜,下意識的,邦尼從沙發上坐起,但并未直接起身開門,直到敲門聲第二次響起。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很大,并且沒有節奏,就像是鄰居家討人厭的孩子故意擾人清夢所敲出來的聲響,他沒有回應敲門聲,多年來保持的警覺性讓他赤足走向門口,側身朝貓眼外看去,直到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映入眼睛,他很意外的打開門。
“為什么你在家還這么晚才開門”
“薩拉”
那身高還不到一米六的女孩一臉的不滿,撅著嘴一把推開了堵在門口的邦尼,毫不客氣的闖入了這份靜謐之中,將手中那破舊的尼龍布編織袋扔向沙發,便直接朝著廚房走去,打開冰箱翻找著所有能吃的東西。
她看上去餓壞了,一升的牛奶邦尼只喝了一杯,她打開蓋子后直接對嘴將牛奶一飲而盡,打了個嗝,并不淑女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將牛奶盒向后方隨意一扔,就又拿起吐司面包往嘴里塞。
邦尼怔怔的看著她狼吞虎咽,不由的走過去,離的更近些看她大口吞咽著自己未來幾天的口糧,半晌,見她的進食速度放緩,他才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