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昏,雪猶未停。
蘇青坐在窗口,瞧了眼樓下已撐傘離去的女人,眼神平靜,視線隨之出神的飄向街角盡頭,落在一顆孤獨的枯木上,凝望久久。
事實上,他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天色黯淡,陳二進來吩咐著人換上了一桌的酒菜,點上了燈。
明燈如豆,將他的血肉映出一層玉色。
樓下的那些人,大多已是散去,夜黑風高,這些人只怕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那個梅花盜能出來禍害姑娘,好讓他們抓住。
坐了好半晌,桌上的酒菜換了又換,熱的變成冷的,冷的換成熱的,來來去去,連著換了四次,才見窗戶外,一個人正自風雪中一撩衣襟,足下一點,呼的生生拔起四五丈,正好從外面翻到了里面。
蘇青靜靜坐著,披著狐裘,揣著雙手,瞧著對面已恢復了生氣,治好了傷病的李尋歡,他輕輕道:“我以為你還會再多等等!”
李尋歡笑道:“我這人生平最瞧不得別人糟蹋酒,特別是為了我,我見他們已在門外倒了四次酒,心里已怕再不現身,恐怕你要一直倒下去!”
他自顧自的倒了杯酒,嘴里笑意莫名。“而且,還怕壞了某個人的好事!”
蘇青哈哈一笑,也不避諱,雙手退出袖子,道:“談不上好事,她這一來,恐怕一些牛鬼蛇神吃醋的緊,到時候也得來!”
李尋歡喃喃道:“那他們可就要倒霉了!”
蘇青道:“我猜她肯定也對你說了,梅花盜要去她那!”
李尋歡一怔,苦笑一聲。
“那可真是太不湊巧了。”
蘇青倒著酒,笑道:“明日事,明日再說,今日先喝酒,你欠了我一杯,這可過去快一天了,得連本帶利還給我!”
李尋歡目中似有光亮閃過,他大笑道:“好,那今夜就一醉方休,喝個痛快,不過,咱們兩人喝酒卻是不夠痛快,能否再添幾副飲具!”
蘇青灑然道:“莫說幾副,那怕你說要宴請這滿城的人,蘇某也能一人不差的,讓他們每人都能喝上一杯!”
“好漢子,想不到我這一回來,就能交上兩個朋友!”李尋歡聽的是心頭澎湃,只似回到當初闖蕩江湖時那般年輕氣盛的光景。
“傳甲,阿飛,你們兩個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他忽朝著窗外招呼了一聲。
這兩個人倒不像李尋歡那般翻窗而入,而是中規中矩的進了客棧,上了樓,各自頂著一頭的雪花,從外面走了進來。
“請坐!”
蘇青一伸手。
“多謝!”
鐵傳甲心中感激蘇青白日里對李尋歡施以援手,此刻顯得頗為客氣。
另一個,是個少年,阿飛。
這少年蘇青已是見過,回來的時候,他似乎就在客棧中,這是個很孤獨的少年,哪怕他現在身旁有三個人,但他渾身上下,油然而生的那股冷冽機鋒,依舊讓人覺得孤獨。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筆直如松,就像是一柄利劍,濃眉大眼,薄薄的嘴唇緊抿出一條縫隙,稍顯稚嫩的圓圓臉頰似也因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氣息而變得棱角生硬,高挺著鼻梁,看著有些瘦削。
瘦削生硬的就像是花崗巖刻出來的一樣,少言寡語的眉宇間透著倔強、堅定、冷漠,以及漠然,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
就連他的眼神都很平靜,又充滿野性,仿佛那亙古千年卻不化絲毫的雪山,唯有在看見李尋歡時,才似融化了幾分,然后他目光一轉,看向蘇青。
“是你讓梅二救了他?”
蘇青喝著酒,他知道對方口中的那個他指的誰。
“算是吧!”
阿飛卻好像不太喜歡這般不肯定的口吻,他瞪著眼。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蘇青失笑,點點頭。
“是!”
盡管蘇青已算是見過太多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了,眼前這張臉雖說不是他所見過最英俊的,且還有些年輕稚嫩,但卻已有種足夠令人留意的魅力。
見他承認,阿飛走到桌前坐下。“如果是,他是我第一個朋友,那你將是我第二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