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的故事說得零零碎碎,高仙芝醉意上涌也聽得模模糊糊,可是心里卻相信了這故事,因為開元年間,北庭大都護蓋嘉運征討碎葉鎮大勝后,曾留下少部分軍隊屯田戍邊,朝廷當時對戰死的有功將士,會給出三四轉的勛官告身用作恩賞蔭其后人。
這一晚,酒宴散去,高仙芝拉著沈光同榻抵足而眠,其余人則被趕下山去住在軍帳里,沈光雖有些不習慣,可也硬著頭皮和這位老帥哥睡在一起,好在高仙芝的酒量一般,只拉著他說了幾句話后倒頭就睡,才讓他沒覺得太過尷尬。
翌日清晨,當高仙芝起來時,發現身旁早已人去榻空,不見沈光蹤影,出了精舍,他才看到正在練槍的沈光。
“都護。”
“不用管某,繼續練著。”
高仙芝本以為沈光不諳武藝,甲胄刀槍是用來做樣子的,可是如今看來,沈光的武藝不差,那桿精鋼長矛全力刺出時能發刺耳的嘯聲,可見是下了苦功的。
旁邊有牙兵打了熱水過來,高仙芝擦洗后,又用柳枝青鹽漱口,端著碗小米粥繼續瞧沈光練槍,直到沈光精疲力竭地收矛后,他才放下喝干凈的粥碗道,“沈郎的槍術是家傳嗎?”
“算不上家傳,只是跟著阿耶當年練過幾式。”
沈光的辛酉刀法是完整的,可是練習的長槍刺擊技術便是純粹的實戰用法,并沒有所謂的招式之說。
“你這槍練得還算扎實,不過是步戰的使法,馬上施展不開,改日等到了龜茲,某來教你馬戰稱雄的武藝。”
高仙芝年少時就是以驍勇著稱的猛將,時常策馬當先殺入敵陣斬將奪旗,但隨著年歲日長,地位益高,再也用不著他沖鋒陷陣,一身武藝難免松弛下來,不如往日。如今瞧見正值風華正茂的沈光,難免心癢難耐,想將他培養成麾下文武雙全的大將。
“多謝都護。”
沈光大喜過望,他練的槍法只能算是基礎,真要到戰場上放對,他是全然沒有半點把握,能得到高仙芝傳授武藝,當真是意外之喜。
“對了,都護,這孩子是沈某在寺中收下的隨從,還請都護允他隨某同行。”
聽到沈光言語,多聞緊張起來,不時抬眼去偷瞧那位頗為威嚴的高都護。
“既是你隨從,自當帶上,不過到了龜茲城,不可逗留軍中。”
高仙芝看著那腦袋上長了層青茬的小光頭,伸手擼了把后道,沈光連忙稱是,眼下正是大唐盛世,莫說安西四鎮,便是其余軍鎮也沒有少年兵,只有年滿二十的青壯方能成為軍中健兒。
日頭高高升起時,沈光領著多聞和法能這位方丈道別后,跟著高仙芝下了山,他的甲胄自然放在車上,而他只將那柄連高仙芝都極為喜歡的青鞘長橫刀挎在腰里,騎著匹白色駿馬,同高仙芝并肩而行。
這時候初春將過,路上積雪化去大半,滋潤著大地,隨處可見綠色的大片草甸子,渾然沒有后世半點荒漠的樣子,沈光在馬上欣賞著這難得的景色,心中若有所思。
大唐年間正處于全球氣候的溫暖濕潤期,不獨這安西大地,就是吐蕃所在的青海高原上亦是氣候溫暖,雪水充沛,遍布耕田牧場,吐蕃才得以國力強盛,人畜繁衍生息,能夠和大唐爭奪隴右河西并西域河中,即便同樣吃上傷亡慘重的敗仗,只要退回高原上休養生息幾年,又能繼續和大唐爭奪霸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