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石頭真能生火?”
“郎君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老兵們的私語聲中,陳摩訶上前從一輛卸下油布的大車上,拿起幾塊石炭端詳起來,他記得十多年前,他見過這些會燃燒的石頭,后來他領著手下隊伍擔任大軍斥候,在野外的時候就曾用這些石頭生火取暖。
“都嚷嚷什么,還不趕緊把東西押入倉中。”
陳摩訶回頭瞪了眼那些大驚小怪的老兵們,四周頓時安靜下來,然后一車車的石炭被搬進了專門騰出來的倉庫里儲藏起來。
丟下手中石炭,陳摩訶心情復雜,他相信郎君不會信口開河,若是這石炭真能做成郎君所說的炭柄用作燃料,那要是十多年前他們就能用上,不知道多少同袍兄弟便不用在嚴寒中凍掉了手腳,甚至被活活凍死。
夜晚,城主府內,看著舉止恭敬的安世貴,沈光示意這個來自河中安國的胡商坐下說話,安西這邊大唐人口還是太少了,雖說也有來自大唐的豪商,可是那些人大都背后有各自的勢力,他就是想用也用不了,才只能指望安世貴這些想要入籍大唐的胡商。
“郎君,這是我等議定的章程,還請郎君過目,若有什么疏漏之處,請郎君指教……”
安世貴姿態擺得很低,即便沈光讓他坐下,他也只是半個屁股虛坐,上半身腰挺得筆直,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沈光翻了翻那幾頁所謂的章程,對照這過往封常清和他講的那些有關蕃市的內容,倒也是大同小異,沒什么異常之處,不過安世貴幾人能做到這地步,可以稱得上是花了心思的。
“大體上倒也沒什么差錯,只是尚缺了不少細則,不過你們不曾在蕃市任職,不清楚其中律條也怪不得你們。”
將那幾張紙放在案幾上,沈光看向安世貴,然后讓多聞為他倒了杯蒲桃釀,“來,咱們喝幾杯,隨意聊聊。”
“謝郎君賜酒!”
安世貴依舊是一板一眼地答道,沈光見狀不由笑起來,“大郎不必拘束,這火燒城的蕃市令非你莫屬。”
“多謝郎君!”
沈光看著神色大喜,舉杯一飲而盡的安世貴,同樣應了他這杯敬酒,這蕃市令最初他本想是讓曹居延那廝來火燒城來接任,不過延城那里只留下阿妮他不是太放心,需得有個奸猾似鬼的替他打理沈園。
眼前這安世貴起碼樣貌上就比曹居延強得多,到時候火燒城的蕃市,都護府允準建立,難保都護府里其他人不會趁機摘果子,所以這蕃市令的人選,他其實沒得太多的選擇,安世貴四人里,明顯是以安世貴為首,能讓其他三人都唯他馬首是瞻,安世貴的能力毋庸置疑。
“大郎是安國人?”
“郎君,我確實出身于安國,不過我阿娘卻是大唐人。”
沈光聞言愣了愣,大唐的戶婚律里,雖然不禁來大唐的胡商蕃客娶漢女為妻,但是卻嚴禁這些胡商蕃客帶妻子離開大唐,若是被發現,便是流兩千里發配為奴的下場。
“郎君,我阿娘是金山公主的侍女……”
說道自家阿娘,安世貴滿臉的自豪,他向來以身上的唐人血統為傲,這也另外三名同伴愿意服膺他的緣由之一。
說起來他那位阿耶也是運氣使然,當年后突厥的默啜可汗曾經劫掠大唐邊關,搶了不少人口,后來本朝圣人繼位后,先后對其動兵,后突厥勢力大衰。
“我阿耶當時正好去那部落販馬,正好遇見我阿娘,便用商隊一半的財貨贖了我阿娘娶做妻子。”
沈光聽罷,才暗道難怪這安世貴說的唐言那般地道,而且方才給他的那疊紙上,字跡也頗為娟秀,想必都是他阿娘教的,“想來大郎的母親也曾是我大唐的貴女!”
“郎君所言極是,我阿娘雖然從未說過她的娘家是何等人家,但是我阿娘不但能書會寫,還會彈琴畫畫,肯定是名門之后。”
安世貴說到這兒,眼里滿是遺憾,阿娘從不愿意談自己的往事,就是三年前過世也沒告訴他外祖家是哪里的,讓他想在大唐尋親,認祖歸宗都沒地方找。
“原來如此。”
沈光微微頷首,在他看來安世貴可以信任的程度又高了些,畢竟比起安國來,安世貴毫無疑問更親近大唐,并且以身為唐人為傲,他需要的只是個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