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副托孤樣子的阿史那真,在李守忠身邊的沈光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特勤為何不留在長安城,非要來趟這渾水?”
阿史那真留在長安城里,依然可以做他的閑散質子,可他卻從長安城逃了,回到了漠北草原,領著敗亡的后突厥余部,在回紇人的追殺下翻過折羅漫山,來到這里,可最終迎來的結果依舊不會好到哪里去。
看著李守忠身旁的年輕郎君問自己,阿史那真自嘲地笑了起來,是啊,他何必要回來呢?在長安城里好好待著不好嗎,那位圣人在把他那位叔父的腦袋傳首示眾后,又賞賜了大批錢財給他們這些遺族,也并未苛待他們。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雨露雷霆,皆是天恩,他的那位堂弟,還有其他族人可以高高興興地接受那些賞賜,繼續過著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快活日子,可他終究不甘心,他在長安城待了十多年,也學了漢家的學問道理。
要他拋棄這些最后的部族,眼看著他們淪為回紇人的刀下亡魂,成為他們奴役的奴隸,他做不到!
“孟子曰,雖千萬人吾往矣,我雖是突厥人,可也讀過書,明曉事理。”
說到這兒,阿史那真有些索然無味,他和一個旁人有什么好說的,既然已經決定要為部眾掙一條活路,也要全了自己對突厥的忠誠,又何必與外人言說。
突厥既然要注定要亡,與其跪著死,倒不如死戰到底,史書上也能留個名聲,不至于叫后人忘記他們突厥曾經也是能和大唐爭鋒的大國,即便滅亡時,仍有忠臣。
阿史那真轉身離開,李守忠身后的牙兵們赫然上前,只要都督一聲令下,他們便會上前將這賊酋捉拿。
李守忠面色變化不停,心中難做決斷,沈光在邊上不禁低聲道,“都督,此人心懷死志,強留不得,若是他死了,其部眾要么上下一心,和咱們死戰,要么就是四散奔逃,為地方禍害,且不如暫留他性命。”
沈光這番諫言,也是極為冒險的,因為但凡這其中有點差池,他都是要擔著其中干系。
“也罷,且讓他回去吧!”
李守忠揮手阻止了身后牙兵,然后看了眼翻身上馬,策馬遠去的阿史那真,知道這一仗馬上就要開打了,只是阿史那真的態度讓他很迷惑,他看得出阿史那真有乞降之意,但也有戰死之心,這真是異常矛盾的事情。
招呼著手下牙兵們,李守忠和沈光一道返回了大營,阿史那真麾下有兵馬兩萬不假,可是探子回報,這兩萬兵馬里,大都面有饑色,不過是些普通牧民罷了,他們連刀槍盾牌都難以配全,更遑論甲胄了。
沒有甲胄的軍隊能算什么軍隊,這也是伊吾軍上下士氣高昂,以至于有些驕橫的原因,在他們看來即便那些突厥賊軍人多勢眾,可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不需要向都護府求援,光靠他們便足以收拾了這些自尋死路的突厥賊軍。
回到大營后,面對著底下眾將強烈的求戰**,李守忠卻是沒有明言阻止,只是朝沈光道,“沈判官,你告訴他們,咱們為何還需再忍耐些時日。”
“突厥人糧草用度不足,他們比我們更急著求戰,咱們何必著急。”
那些伊吾軍的將領也都不蠢,他們只是被唾手可得的軍功給迷花了眼,此時聽到沈光這番話后,全都清醒過來,如今掌握主動的是他們,就像這位沈郎所說,他們何必急著要戰,等到那些突厥人缺糧少時,氣力不濟時再去廝殺,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