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張懷玉被秀兒強行半請半拖地架出了門。
張懷玉的傷勢未好,身上的傷口仍一陣陣地隱隱發痛,可秀兒卻一反往日溫柔體貼的模樣,像個不懂事的小姑娘非要張懷玉陪她上山走走。
張懷玉素來頗喜秀兒,拿她當自己的親妹妹看,雖然傷勢未好,但也只好妥協,苦笑著跟秀兒上了山。
“秀兒,你自小在村里長大,附近還有哪座山你沒看膩呀?為何非要拉我來爬山?”張懷玉無奈地道。
秀兒嫣然笑道:“懷玉阿姐,同樣的景色,在不一樣的時辰里,景色也會不一樣呢。宋阿兄說,每當夕陽西沉之時,站在此山的山腰處,夕陽特別美。”
張懷玉嘆道:“那你應該叫你的宋阿兄陪你來看,何必叫我?”
“宋阿兄有事呀,他是縣令,雖然人沒在縣衙,可差役還是每日將公務送來村里,他可沒空陪我。”
張懷玉沉默片刻,道:“書呆子果然是書呆子,放著貌美如花的嬌妻不陪,整日忙什么公務,七品縣令而已,忙得跟當朝宰相似的,呵!”
秀兒不滿地嘟嘴:“懷玉阿姐……”
“好了好了,不說你家夫君的壞話了,你們趕緊拜堂成親吧,將來給他生幾個娃,你們夫妻這輩子就算踏實了。”
秀兒羞澀地一笑,隨即狡黠地問道:“懷玉阿姐,你呢?你可有心上人?男婚女嫁的,終歸要有個念想吧,你有嗎?”
張懷玉微微失神,隨即自嘲般一笑:“此身托予山水,托予天地,唯獨不賦兒女之情。走吧,快點上山,看完了夕陽便回去,天黑山道可就難行了。”
“顧阿兄呢?你對他無意么?”秀兒好奇又期待地看著他。
張懷玉嘆氣:“他……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張懷玉又失神了,隨即嘴角一抿,難得地扯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輕聲道:“他……像個傻子。”
二女上到半山腰時,夕陽恰好西沉,山腰的幾株櫻花樹被蒙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輝,雖是寒冬季節,櫻花早已凋零,但金色的余暉灑在蕭落的樹枝上,卻平添了幾分莊穆之氣,令得蕭瑟的景色也徒增了幾分愴然的詩意。
二女所處的位置恰好在山腰的一處斷崖下,仿佛在一頭猛虎的虎口中,頭頂上方是獨自延伸出來的一截山崖,站在斷崖下,張懷玉瞇著眼,望著遠處漸漸西沉的夕陽,由衷地嘆道:“景色果然很美,不虛此行了。”
秀兒嘻嘻笑道:“懷玉阿姐,我沒騙你吧?宋阿兄也不會騙我的。”
“只是這般西沉落寞的景色,難免令人心生惆悵,仿佛人生的希望也隨著夕陽沉下去了一般,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看每日的朝陽升起。”張懷玉輕聲道。
秀兒眨了眨眼,裝作不經意地扭頭。
山崖的另一邊,顧青的身影出現在櫻花樹下,靜靜地站立在不遠處,含笑注視著張懷玉。
張懷玉也看到了顧青,有些愣了,不解地看著他,正在疑惑他為何也出現在此。
顧青朝她緩緩走來,而秀兒,卻不知何時已悄然退開。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對么?”顧青微笑著道。
張懷玉默默念叨了一遍,展顏一笑:“你總能作出極妙的詩,這句也是信手拈來么?”
顧青搖頭,忽然伸手朝上方揮了揮。
張懷玉愕然不解地看著他,隨即她的眼睛赫然睜大,滿臉震驚地看著斷崖上方。
斷崖之上,一片又一片嫣紅的花瓣悠悠飄落,如雨點般落在二人的頭頂,身上。
斜陽金光里,漫天花雨飛舞,籠罩一對情路迷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