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三月,這邊張家灣碼頭上,停泊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此處是千里大運河北端最重要的碼頭,張家灣以商賈云集、漕運發達和戰略地位重要而聞名天下,有“大運河第一碼頭”之稱。盡管在東虜入寇時,這里曾遭到東虜的洗劫,皇店酒樓大都被焚毀,可是運河剛一解封,這座遭受戰爭摧殘的碼頭就再一次興盛起來。從這里乘船便可一路直下抵達蘇杭。
從北京一路過來的李公公――李天樂一行,坐的是一艘官船,現如今不同往年,往九千歲在的時候,鎮守太監上任,再怎么著,那也得大小五六艘官船同行,其中一艘做的是鎮守中官和伺候的婢仆為主,還有一條船有隨行的管事、清客、護衛等等,再加上幾條船上跟著護旗牌,反正一路上大張旗鼓的赴任,待到了地界上,自然會有人把成箱的東西孝敬到船上。
可現如今卻不同,畢竟,九千歲身后,今上對內官約束極嚴。大張旗鼓赴任除了招人忌諱之外,甚至還可能給自己引來禍端來。所以李天樂自然也就夾著尾巴做人了。所以,到了張家灣后,瞧著被焚毀的張家灣,可惜著這里遭受的劫禍,然后只是默然趕路而已。此刻上了船休息了一天,旅途勞頓已經消失了一半,清客們便在船上打牌消遣,也邀了李天樂去,但他一概都推辭了。
不是他不喜歡,而是因為心里有事,這次就任山東鎮守中官的,心里別有一番滋味。
年過五十的李天樂,是萬歷年間進的宮,在宮里頭熬了幾十年,本來他以為自己這輩都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只是信王府里的內官,可是后來信王繼了帝位,作為信王府的老人,他靠著王公公那棵大樹,在宮里算是前途光明。
可是他沒想到,突然的一道旨意,讓他到山東做鎮守中官。而在臨行前,他曾在私下里拜見過王公公,而王公公只說了四個字。
“有火有德!”
心里念叨著這幾個字,李天樂怎么也樂不起來,即便是身在宮里,他也知道這幾個字指的是什么,是那個號稱是“火德真君”下凡的德王世子。
不是號稱,是就是!
要不是火德真君下凡,誰能一把火燒沒了上萬如狼似虎,力可搏虎的東虜?
盡管外頭百姓口中是謠傳,可在宮里頭他多少總聽到一些小道消息,其實,那里是什么小道消息,分明就是……事實嘛。
“哎!”
“公公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長嘆?”
身后傳來的話語,換來的又是一聲長嘆。
“公公是在擔心到了濟南之后的事情?”
走到李公公身這,周世寧笑道。盡管以落榜舉子的身份做中官的清官,似乎有些辱沒身份,但他倒不覺得有什么不適,畢竟中官也是官啊。
“哎,”
又發出一聲長嘆,李長樂怎么也樂不起來。
“你不知道啊。”
長吁短嘆著,李長樂說道。
“那個德王世子一把火燒沒了上萬東虜,而且還引來天火把岳托燒成了炭,那尸首可是都被送到京城去的。去山東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這不是……”
“不是屎殼郎打燈籠,找屎嘛……”
接過的東主的話,周世寧笑道。
“所謂的神鬼之說,本身就是愚民自欺欺人之說,又豈能當得了真,況且,即便是真的……”
壓低聲音,周世寧的唇角輕揚。
“只要不與其為敵,他又豈會輕易得罪東主?”
“這……”
朝著四下看去,李長樂頗為煩惱的皺了皺眉。
“你有所不知,在我離京前,曾經去見過王公公,他說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否吩咐我好好的辦差,可臨了卻又說了四個字!你可知道是那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