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眼里閃過一絲殺機。
“殿下。”周玄道,“陛下還沒來,軍中將士心神不寧,還是先去安撫一下吧。”
也正是收復軍心的時候,太子自然也知道,看了眼陳丹朱,沒有了鐵面將軍從中作梗,捏死她太容易了——比如趁著鐵面將軍過世,皇帝大慟,找個機會說服陛下處置了陳丹朱。
太子懶得再看這個將死之人一眼,轉身出去了,周玄也沒有再看陳丹朱一眼跟著走了。
陳丹朱也沒有看他們,聽著營帳外人群聚集鎧甲亂響,軍中主將們叩拜太子,然后是太子的哽咽聲,然后所有人一起同悲。
陳丹朱不理會那些嘈雜,看著床上安穩如同睡著的老人尸首,臉上的面具有些歪——太子先前掀起面具看,放下的時候沒有貼合好。
她跪行挪過去,伸手將面具端端正正的擺好,端詳這個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生命的緣故,穿著鎧甲的老人看起來有哪里不太對。
陳丹朱的視線落在他的盔帽下,隱隱的白發露出來,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捏住一絲拔了下來。
白發纖細,在白刺刺的燈火下,幾乎不可見,跟她前幾日醒來后手里抓著的白發是不一樣的,雖然都是被時光磨成灰白,但那根頭發還有著堅韌的生命力——
營帳外傳來一陣嘈雜的齊齊悲呼,打斷了陳丹朱的失神,她忙將手里的頭發放回在鐵面將軍枕邊。
想什么呢,她怎么會去拔將軍的頭發,還跟自己拿到的那根頭發對比,難道她是在懷疑那日將她背出客棧的是鐵面將軍嗎?
不是應該是竹林嗎?
或許是因為她先前跪暈后做的夢,夢里那個背著她的人,在湖水中抓著她的人,有著一頭白發。
是臆想嗎?
也不算臆想吧,陳丹朱又嘆口氣坐回去,就算是竹林救的她,也是鐵面將軍的授意,雖然她臨走前回避見鐵面將軍,但鐵面將軍那么聰明,肯定察覺她的意圖,所以才會讓王咸和竹林趕過去救她。
以后,就再也沒有鐵面將軍了。
如果早知道再見面是天人永隔,她走的時候應該去見一面,親口道謝。
謝謝他這幾年的照顧,也謝謝他當初同意她的條件,讓她得以改變命運。
周玄說的也沒錯,論起來鐵面將軍是她的仇人,如果沒有鐵面將軍,她現在大概還是個無憂無慮快樂的吳國貴族小姐。
她不該為一個仇人的離世傷心。
陳丹朱垂頭,眼淚滴落。
營帳外太子與將官們同悲一刻,被諸人勸扶。
“將軍的后事,安葬也是在這里。”太子收起了悲傷,與幾個老將低聲說,“西京那邊不回去。”
老將們紛紛點頭,雖然于將軍的祖籍在西京,但于將軍跟家里也幾乎沒有什么來往,皇帝也肯定要留將軍的墓地在身邊。
“將軍與陛下相伴多年,一起度過最苦最難的時候。”
“陛下不知心里多難過,將軍安葬在這里,陛下也算是能常常見到。”
不過說起來,陛下怎么還沒來?
總不會是因為將軍過世了,陛下就沒有必要來了吧?
雖然太子就在這里,諸將的眼神還是不斷的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
夜色深深的皇帝寢宮只亮著一盞燈,進忠太監守在門口,除了他之外,寢宮四周不見其他人。
但在夜色里又隱藏著比夜色還濃墨的影子,一層一層密密環繞。
進忠太監抬頭看一眼窗戶,見其上投著的身影矗立不動,似乎在俯瞰腳下。
皇帝看著腳下跪著的人,一頭灰白發,但身形已經不是枯皺的老樹,他肩背挺直,一身黑色衣衫也擋不住青春年少英姿勃發。
“楚魚容。”皇帝道,“你的眼里真是無君也無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