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伯!
“停車,快停車!”
白干勒住了馬匹,谷小白站起來,想要下車,卻又頓住了。
我該去和盲伯說什么?
盲伯現在恐怕還根本就不認識我。
“公子,咱們快些回去吧,若是鮑叔牙知道公子您又離魂了,怕是又要嘮叨許久,去請巫祝了……”白干又驅車前行。
谷小白呆呆看著在街角呆滯如木雕的盲伯,雙拳握緊,又放開。
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街邊,有人背著兩面鼉鼓,頓時一個激靈。
“等一下,白叔,你去把那對鼉鼓幫我買來!”
馬車駛過了街角,不多時又回轉。
谷小白背著兩面鼉鼓,慢慢走到了盲伯的身邊。
盲伯呆若木雞,手中只有一縷青絲,在輕輕的撫摸。
谷小白蹲下身去,輕輕敲響兩面鼉鼓。
雖然只有兩面鼓,但卻是當初花園里,盲伯和飛蓬表演時的節奏。
當聽到熟悉的節奏聲響起,盲伯猛然轉過頭來。
他的雙目已盲,面容丑陋,茫然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到什么。
“飛蓬?飛蓬?”
“飛蓬,是你嗎?是你來找我了嗎?”
當他終于摸到了兩面鼉鼓時,谷小白的鼓聲停歇。
盲伯伸出手去,摸到了谷小白的臉。
此時的谷小白,早就已經淚流滿面。
“你不是飛蓬……你是誰?你為什么會……”
谷小白沒說話,他轉身狂奔,跳上了白干的馬車,道:“走,快走……”
他不敢說話,害怕自己真的要嚎啕大哭。
“年輕人,等等,你的鼓……”
盲伯站在那里大聲呼喊著。
但是谷小白壓根不敢回頭。
直到街角處,谷小白才轉回頭去。
他看到盲伯將兩面鼉鼓深深地摟在了懷里。
身后,隱約傳來了盲伯的鼓聲,那一瞬間,谷小白回憶起了自己和盲伯,在仲兔家初見的時刻。
以及,盲伯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年輕人,我們之前見過?”
那時候的谷小白,還不曾見過盲伯。
但盲伯,卻肯定已經聽出了他的腳步聲。
此時此刻,谷小白終于明白了。
是的,我們見過。
我的兒時,你的壯年。
我的生離,你的死別。
我的歸來,你的犧牲。
兩千七百年前,兩千七百年后。
原來,這一切早就已經發生過。
一切早就已經命中注定。
時空啊時空,這個小婊砸。
如此玩弄你,讓你哭,讓你笑,讓你經歷了一切美好。
又親手砸碎它。
你卻對其無可奈何。
谷小白抬起頭,輕輕唱起了那首盲伯唱給自己的挽歌。
“葛生蒙楚,蘞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於其室!”
盲伯,若有來世,愿你和飛蓬長相廝守,永不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