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應該是你師父最小的一個弟子吧?你的問題,很難回答。”
“先前你的師兄師姐們,也曾攔路向我們提出疑惑,其實我們都知道那不是疑惑,而是你們師父刻意設下的問心之關。”
“無論你大師兄程處默也好,還是你二師兄李崇義也罷,他們看似是在自己發問,其實背地里都是你們師父在發問,所以,我們的回答也是針對你師父的回答。此外還有你這位小師姐,她在月下給大家唱了一首古風。曲子是改過的,唱的是人間禍。你這小師姐看著精明聰慧,但她絕不是擅長詩詞的女子,那么,她的曲子其實也是你師父的手筆。”
“但是,唯有你不同。”
長孫無忌緩緩訴說,慢慢走到小孩身前,他忽然俯身下去,輕輕撫摸小孩額頭,又道:“唯有你的問題,不是你師父所授,而是你的親身經歷,而是你的真正迷茫。但是你問我們你的親人是好是壞,這個問題我們卻無法做出回答,因為,這世間沒人能回答的出來……”
他說著又撫摸一下小孩額頭,再次道:“哪怕是你的那位師父,我們公認他是天下少有的聰慧之士,但是你若拿這個問題去問他,我保證他也給不出正確的回答。”
小孩靜靜立在那里,一雙眸子點墨如漆,小家伙仰頭看著長孫無忌,突然道:“您不是無法回答,而是不愿意回答,是嗎?”
長孫無忌一怔,隨即溫笑搖頭,鄭重的道:“老夫雖然不算個好人,屬于公認的善辯之輩,但我今夜不想撒謊,不想騙你這個小孩子。我真的是無法回答,而不是不愿意回答。”
小孩點了點頭,道:“懂了。”
但是小家伙很快再次仰頭,并且再次把骷髏頭舉起,看著長孫無忌道:“這是我娘的頭,已經陪著我半年之久,王爺爺曾說,人死需要入土為安。但是我師父卻說,我娘還不到安葬的時候,所以我只能一直抱著我娘的頭,默默等待著師父所說的安葬時機。終于前幾天我師父有信傳來,告訴我說安葬我娘的時機已經到了,師父讓我抱著我娘的頭,在這里等著一群當朝官員,師父說,這就是我娘入土為安的時機。可我年齡還小,不明白師父說的時機是什么時刻。”
長孫無忌長嘆出聲。
后面一群天策府出身的官員們同樣面帶愧疚。
但是沒人愿意開口說話。
小孩再次看向眾人,忽然鄭重彎腰一禮,他手里抱著母親的頭顱,一雙眸子在所有人身上掃過,輕聲道:“諸位當朝官員,求你們給我娘一個入土為安的時機吧。我師父說,時機在你們心中。”
終于,有人看不過去了。
但見秦瓊陡然走上前來,突然單膝跪地拜倒下去,昂聲道:“吾乃山東秦叔寶,曾任天策府大將軍,因當初天策府惡政,導致無辜百姓流離,汝母身死之時,成為他人口中之食,這是世上最慘的事,天下萬惡莫過于此。今我秦叔寶,跪地乞求寬恕,吾發大宏愿,請天上明月做見證,畢此一生,躬身為民,若能以自己綿薄之力,減少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吾秦瓊,累死心甘。”
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凸顯了這位忠義漢子的光明磊落,其實當初天策府擬定那個政策的時候,秦瓊并沒有參與其中,但是他卻第一個走出來,單膝跪地向一個死去的母親乞求寬恕。
小孩面色歡喜,抱著骷髏頭送到秦瓊面前,道:“這位伯伯,我娘原諒你了。您聽到沒有,我娘在欣慰的笑啊。我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聽到我娘的聲音了,謝謝您讓我又聽到了我最想聽到的聲音。”
其實天地間萬籟無寂,除了草叢里的蟲鳴哪有其它聲音。
秦瓊眼眶一紅,堂堂硬漢差點落淚,他想伸手去安撫小孩,然而手抬到一般卻收了回來,苦澀道:“讓你娘入土為安吧,這應該就是你師父說的時機。只要我們祈求寬恕,發下宏愿一生為民,那么你娘的死就沒有白死,她已經迎來了入土為安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