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邊寧時,她就放聲笑,像是一剎那,群山都笑了。她一笑,太陽從云后出來,遙遠天空被暖光填滿,照在邊寧身上也是這樣,暖烘烘的。
她就在這樣的日頭里,身放光明,本就模糊的面貌,更加看不清晰了。
那時候兩個人都是小小的,小小的不諳世事。邊寧見到她只覺得吃驚,“你住在這里嗎?”
“對啊。”
“一個人?”
“對啊。”
“家里人呢?”
“走了啊。”
“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好啊。”
邊寧心想,當初見到她的時候,應該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而不是他現在所想象的那么深奧,沒有什么步步生蓮,沒有群山回響,她應該就是一個捏花枝的這樣一個女孩。現在有這么多年沒見面,男孩變成大男孩,女孩變成大女孩。
明明有這么多年沒見面,可為什么,還是像離別不久一樣,時間這東西真像是假的一樣。邊寧見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就像她一直也住在他記憶的某個老屋里一樣,這個時候,等他從老屋頂上下來的時候,就會從西面的林子捏著花枝出來。
新夏的梅子被她帶來了,紅潤的一顆,從花枝上綴著,被他拿在手里輕輕摩挲,一口是酸澀又甜蜜,他皺起臉,她又開始大笑,大笑后是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
她就是哭,朝后仰倒,居然就這樣死了,邊寧駭了一跳,見她死在荒草叢里,倒地的所在沒有尸體,只有一片花簇,無數的蝶在其間飛嗡,發出汩汩的噪聲。
在四季瓢潑的時節,大雨沖刷著他,他望著那片花,花間蝶被打濕翅膀,俱倒伏了,那片地里殷殷地冒出血來,仿佛是她死后流出的血。他見那血便慌亂而無措,腥氣刺得他頭腦發昏,不知如何便真的昏睡過去。
等他再醒,她又回來了,手里捏著花枝,盛開桃花。
“你怎么了?死了?活了?”
她唱起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邊寧這一下就明白了,自今天之后,那個荒村老屋里持花的女孩就永遠死在荒草里了,眼前這個,從幻夢里出來,是他的陶子成。